第465章 不解
陈十八娘看到了很多人。
平心而论,她不是没有见过人多的场面,年年上元节灯会人山人海,跟那个相比,此时眼前的人真不算多。
程家娘子的宅前,玉带桥的这一边,原本的空地上坐满了人,老的少的,大的小的,男子们在这边,女子们带着幂篱在另一边,摆着几案的,纸摆在膝头的,还有一些明显是穷人孩子的就只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的。
熙熙攘攘的形成了诡异却又让人肃然起敬的场面。
而坐在正中的一个女子似乎并没有看到这场面,她的面前几案纸墨齐整,此时正提笔而写。
陈丹娘到底挤到了她的身旁,仗着一则是女子二来是孩童,坐在她的手边,像模像样的摆开纸笔。
“娘子,娘子,这个字我没看清,你再写一遍。”她忽的喊道。
程娇娘应声好,果然提笔又写,那适才写的纸就被放在一旁,一个丫头取过看向人群。
这一瞬间陈十八娘也能感觉到人群中灼灼的视线。
“我。”一个人高高的举起手,声音有些颤抖,“今日该我要了。”
半芹便走过去,将手中的纸递给他。
在众人的艳羡中那人激动的捧着。
不过大家只是略看一眼就忙转开了,视线还是落在程娘子身上,唯恐错过她的一笔一画。
“十八娘。”
有人在身后唤道。
陈十八娘一惊,忙转过头,看到是几个相熟的小娘子。
“十八娘,你也来看程娘子书啊?”
一个笑道,一面晃了晃手里的笔墨纸砚盒。
陈十八娘还没说话,另有个娘子笑了。
“陈娘子怎么顾得上,她还要去授平王书呢。”她说道,“不能跟我们这些不会写字的人一样。”
陈十八娘垂在袖子下的手攥了起来。
“快点吧,程娘子每日只写半个时辰,别又没赶上。”另一个拉她说道。
两个娘子一左一右故意的撞了陈十八娘两下带着几分得意进去了。
丫头们忙扶住陈十八娘,带着愤愤。
“娘子,我们过去吗?”一个迟疑一下问道。
过去?
过去做什么?
字是用来传情达意的,不是用来赏玩的,民女不会写赏玩的字,更不会教人写好字。
她都说了不会教人写好字,还过去做什么?求她吗?
陈十八娘站在原地,看着这边。
果然如适才那二人说的,半个时辰后,程娇娘起身走开了,而丫头们则把今日写的字送给了在场的人,然后收拾了几案笔墨离去。
陈丹娘自然跟了进去。
程家的院门关上了,门前的有人急急的离开,也有人意犹未尽的席地继续描写,有人玩闹,有人在河边洗笔,街上又恢复了车水马龙。
“这才是大隐隐于市,大俗乃大雅啊。”
“不计出身不计来历,只要你想便能来学,此等情怀当的大儒啊。”
“当初江州先生在望州旷野树下宣讲经义,引得百众聆听,是为有声传道,如今这江州娘子门前摆席写字,让众人近观,是为无声传道。”
“..这么说如今有两个江州先生了?”
江州先生…
能被冠以籍贯称呼可没几个,就连陈绍也只被称为相公,而担不起一个陈衢州。
陈十八娘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向程娇娘的家门。
“姐姐,我现在还不走。”
看着陈十八娘进来,陈丹娘忙说道。
陈十八娘看着她束起臂绳,一副要忙碌的样子有些不解。
“我要跟娘子一起做点心。”陈丹娘带着几分得意。
做点心?
程娇娘也从室内走来,换了衣裳,也束起臂绳,再看廊下已经有三个面生的丫头恭敬的等候。
这是做什么?
“闲着也是无事,下厨也是玩乐。”程娇娘说道。
玩乐?这娘子也会玩乐?她以为她是个无喜无好无知无觉的木头人呢。
陈十八娘勉强笑了笑。
“能跟娘子借一步说话吗?”她说道。
程娇娘看她一眼点点头。
“陈素有一事想不明白。”
站在厅堂内,陈十八娘开门见山说道。
“跟我有关的,你请说。”程娇娘说道。
“你不是不告诉别人你会写好字,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陈十八娘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问道。
“我现在,也这样啊。”程娇娘说道,“我只是每日都写字,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既然别人想看,那就看吧.”
“程娇娘。”陈十八娘迈上前一步,咬住下唇,声音有些颤抖,“我原来以为你是个坦荡的,却不想也是个心口不一的,你这叫不好的字吗?不好的字,会被称为天下第二行书?不好的字会被贵妃太后陛下称赞吗?”
“那是他们的认为,不是我认为。”程娇娘说道,“我不认为我的写得好,我只能对自己坦荡,至于别人,我管不到,也无法左右。”
陈十八娘嗤声笑了,似乎听到多么好笑的笑话。
“对于别人你管不到也无法左右?”她说道,伸手指着自己,眼中有泪光闪闪,“那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句话,我陈素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程娇娘看着她。
“我不知道。”她说道。
陈十八娘再次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她说道。
“我是不在乎。”程娇娘说道,“世上的人太多了,陈素,我在乎不过来,我只能管好我自己,我们都只能在乎自己,不要去在乎别人,陈素,别在乎我,在乎你自己。”
“你当然不在乎别人,你做什么事都是有你的规矩,你有规矩,你为自己,没有人情,你只有规矩,人情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陈十八娘说道,说罢转身拉开门而去。
院子里的丫头婢女包括陈丹娘在内都已经被屋内拔高的声音吓到了。
“姐姐。”陈丹娘喊道。
陈十八娘却脚步未停径直疾步而去。
陈丹娘又是气又是急只得跟了出去。
听着门前车马而去,半芹忙向厅内看去,程娇娘神情如常走出来。
“娘子,没事吧?”半芹不安的问道。
程娇娘摇头。
“我没事。”她说道。
至于别人……
半芹也不在意,闻言松口气。
…………………………………………….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伴着拍门声。
“十八娘,你开门。”陈夫人的声音带着焦急传进来。
“她跟程娘子吵架!她跟程娘子闹!她真无礼!”陈丹娘尖亮的声音也传来。
陈十八娘干脆用手捂住耳朵面向墙。
过了一刻,门外的说话声小了,人似乎也离开了,陈十八娘放下手,抱膝呆呆。
“十八娘。”门外有声音喊道。
陈十八娘被惊了一下,听出是爷爷的声音。
“我就是来问问你有事还是没事。”
陈十八娘抬袖子擦了擦眼泪。
“我没事。”她说道。
门外便嗯了声。
“你知道自己没事就好.”陈老太爷说道.
听的脚步声响,似乎走开了.
自己知道…自己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只说自己!
陈十八娘站起身,几步过去拉开门.
听到门响走到院中的陈老太爷回过头.
“我自己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为什么总是高高在上的,为什么总要把人踩下去!为什么要让我成了笑话!”陈十八娘哭道,抬袖子掩面.
陈老太爷神情沉沉转过身.
“她不知道,你知道。”他说道。
“爷爷!”陈十八娘喊道。
“没有谁能让你成笑话,只有你自己能让你成一个笑话!”陈老太爷喝道。
“她为什么那样做?她为什么样那样做?”陈十八娘哭道。
“因为她想,她也能。”陈老太爷喝道,“你不想,也不能,就收起你的羡嫉,好好的看看你自己是谁,好好的做你能做的事,想做事,也要先明白自己能不能,能而想,那是痴,不能而想,那是迷,陈素,你如今痴不够,却先迷了!”
“我没有..我没有..”陈十八娘摇头哭道,“我只是..我只是不服…”
“不服?”陈老太爷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十八娘,你觉得你两年练字辛苦吗?”
辛苦..陈十八娘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你觉得你已经够勤奋了吧?”陈老太爷接着说道。
勤奋…陈十八娘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流泪。
“十八娘,你可知道王羲之练了多少年?”陈老太爷说道。
陈十八娘面色微微一变,似乎预料到什么,她不由绷紧了身子,似乎这样就能让一切都停下来,但这是没有用的。
“十八娘,你勤奋你辛苦,你有成一半,还有一半,是因为,你姓陈,因为你爹是陈绍,因为陈绍是陈相公。”陈老太爷一字一顿说道。
那是荣宠那是圣恩那是天家给的面子。
不是,不是,胡说,胡说。
陈十八娘摇头,连连后退,知道撞倒门上,她伸手掩住嘴泪如雨下。
“不是的。”她喊道,“爷爷,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少年女子面色惨白,双眼泪水,声音颤抖,身子也在发抖,如果说前一刻陈老太爷是在教训她喝斥她,但那话语是柔和的,没想到最后会冒出这一句,和风细雨陡然变成了嗖嗖的冷箭,狠狠的好不留情的扎入五脏六腑。
看着几近崩溃的小女子,陈老太爷心中重重的叹口气。
我是谁,这三个字,真的是当头棒喝啊。
也是一大利器,怪不得就连那程娘子也差点因此昏迷不醒。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驱厄扎针要见血,入障须用虎狼药。
“十八娘。”陈老太爷缓和了语气,上前一步,轻叹口气,“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真有那么可怕吗?”
喜欢娇娘医经请大家收藏:(www.nnsw.cc)娇娘医经牛牛书屋更新速度最快。
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真有那么可怕吗?
陈素,你怕什么?
陈十八娘闭起眼,掩面跪下。
“孩儿愚钝,请祖父教我。”她哭道。
屋内坐定,丫头捧上毛巾,小心的给陈十八娘擦了脸,又递上热茶。
门口有陈丹娘探头,很快被仆妇拉走了。
“她为什么拒绝贵妃的邀请,是因为那行书而成名,但那行书是怎么写出来的呢?”陈老太爷问道。
陈十八娘放下茶碗低头聆听。
“义兄亡于国事,又功劳被冒领埋没,她一个小女子,不惜触犯天威,掀起这么大的阵仗才侥幸如愿,你想,这期间有多少意外万一,任何一个意外万一,她所做的事都白做了,不止白做,还将反噬她,就算如今看起来雨过天晴,其实也暗藏不少风险。”陈老太爷说道,“十八娘,你自幼被父母呵护长大,咱们陈家也算是名门大户,对你们来说,针扎破手指就可能是天大的事,这般心境,跟那程娘子怎么能比。”
陈十八娘低下头。
“你可曾见她笑过?”
“她为什么不爱说话?”
“这世间的事对她来说太过无情,她笑不出来,也无话可说。”
“十八娘,你知道人人都夸这墓碑写的好,当天下第二,你知道他们都说好,但知道为什么说好吗?”
“那是悲痛无法言说,字字出与心,才能写出来的。”
“她怎么能把这个当成赏玩之字?又怎么会以此成名而欢喜自豪?”
“她宁愿写不出这些字,她根本不愿写出这些字。”
“十八娘,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十八娘,我说过,常怀慈悲之心,看看她在世人眼里的那些好,那些名,是怎么来的。”
“十八娘,她不在乎,谁想要谁拿去,她不在乎的!别人在乎,你要她怎么做?她又能奈何?除了自己,她又能奈何谁?”
“要是依你所说,她连墓碑都不能写,连哭一声义兄,都不能了吗?难道她一定要躲起来才可以吗?她在人前写了哭了,世人因此赞誉她,这就是她沽名钓誉了?”
“.至于门前摆席写字,也不过是出自本心,人要看,她恰好要写,何乐不为?她问心无愧,随心而自在,难道还要去顾忌考虑别人怎么想?会让谁高兴又会让谁不高兴?她要顾忌别人,连自己都不能做了吗?”
“十八娘,这是欺人太甚啊!”
“十八娘,天道无情,人还是不要欺人了,慈悲一些吧。”
陈十八娘再次俯身在地大哭。
“祖父,我错了。”她哭道,一面起身,“我去跟她赔罪。”
“你不用去了。”陈老太爷唤住她,“罪就是罪,赔不了。”
陈十八娘站住脚掩面。
“我和丹娘去一趟吧。”陈老太爷说道,起身走出去,一面喊丹娘。
陈十八娘站在门边,看着陈老太爷以及从一旁早不耐烦跑来的陈丹娘。
“…要去程娘子家吗?太好了…都怪姐姐,我还要跟娘子学下厨呢….”
带着孩童气的声音传过来。
当个孩子真好,可以心无杂念的仰望她佩服她。
祖父大人,承认自己不如别人,不可怕。
可怕的是,承认一个本该不如自己的人胜于自己。
十月十八,太史局择为吉日,平王庆王出宫入王府。
次日,陈十八娘备车出门。
“十八娘,你是要去平王府吗?”陈夫人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母亲,我该去给平王授字了。”陈十八娘微微一笑说道。
陈夫人和身后的女儿们神情都有些古怪。
“十八娘,贵妃娘娘说出那样的话,你…”一个姐妹忍不住说道。
当初贵妃要去请程娘子授字,有人委婉的说陈十八娘写的也不错,况且也是陛下准许请来给大皇子授字的,贵妃嗤鼻。
“只是会写字而已,天下会写字的多了,我们要顶尖的。”她说道。
这话自然瞒不住人传了出来,这也是为什么那日在程娇娘门前两个小娘子会以我们不会写字为嘲讽。
“陛下准我为殿下授字,并没有圣意说我不用去。”陈十八娘含笑说道,“他人说什么,与我要做的又有什么干系。”
姐妹们点点头。
陈夫人也叹口气带着几分欣慰。
“只是平王昨日才进府,是不是过几日再去?”她又问道。
陈十八娘摇头。
“殿下是个很勤奋的人。”她说道,“别说今日了,就是昨日也必然是不会耽误功课的。”
纵然没有天赋,他们有勤奋且坚定不移,天也不会不该欺的。
马车驶过街道,当到了玉带桥时陈十八娘掀起车帘,看着那边的门前依旧满满的人。
那女子端坐在正中,提笔在架子上悬挂的纸落笔,离得远也看不清写的什么。
既然不能比,那就去做自己的事吧。
陈十八娘放下车帘。
她的马车过去了,这边程娇娘写字也散了,因为人潮散去让街上有些拥挤,一辆马车便被堵住了。
马车旁的随从立刻要上前驱赶,被车里的人制止。
“等一等就过去了。”
车帘掀开,露出一个穿着常服的男人,正是高凌波。
“急什么。”
随从应声是退下了,高凌波看向这边,见玉带桥前热闹喧哗,桥下河边好些人在洗笔。
“哎呀,我正洗衣服呢。”几个妇人抱怨道。
“得罪得罪。”书生们笑着说道,“衣服可以等等再洗,笔却不能。”
引得一片吵闹说笑,充满了市井趣味。
“这些人就是在这里看书的?”高凌波饶有兴趣问道。
“是啊,大人,因为看书写字之后都在这里洗笔,每次人多的都能染黑了河水。”随从忙恭敬说道,“还有人为此做了一副洗笔图呢,很多人追捧,说古有劝学篇,今有洗笔图。”
高凌波失笑。
“这些书生就会自己吹捧自己。”他说道,目光落在那间宅门上。
“不过这程娘子被这些书生们追捧可是有名了,再没人提她神棍惑民的了,提了反而被斥为愚蠢。”随从低声说道,“如今也都称江州娘子呢。”
“江州人要以为荣了。”高凌波笑道,一面眯起眼,“有名好啊,有名望好啊,想必她的父母亲长也要高兴的很。”
“大人,都说这程娘子与亲长不合,在江州为了争钱财把亲伯父都告上衙门了。”随从说道,带着几分诡异的笑。
“别乱说。”高凌波摇头说道,“那必然是误会的,程娘子怎么能是那种不忠不义不孝之徒呢?”
随从不由打个寒战。
如果不是误会呢?那程娘子岂不就是不忠不义不孝之徒?
当今圣上仁慈,以孝为名,如果得知这么一个有名望又看重的小娘子竟然是不忠不孝之徒,那……
不亏是大人啊,绵语杀人刀啊!
“哦,说起来,这程娘子的父亲今年该调职了吧?”高凌波微微一笑说道,“叫什么名字来着?”
而此时远在江州的成二老爷重重的打个喷嚏。
“哪个该死的念叨我呢?”
程二老爷很生气,可以说气上加气,干脆起身来回在屋子里走,口中嘀嘀咕咕的念叨一串的名字。
这些名字一旁的程二夫人并不陌生,就算曾经陌生,现在也不陌生了。
这些都是程二老爷的上司同窗,都是他曾经交往且收了好处的人,但现在却被程二老爷咬牙切齿的天天念叨。
“说的准准的莱州莱州,拿钱收礼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说的真,却原来又是耍我一场!”他愤愤说道,“海州,让我去海州,还是说什么差不多?差一个音难道是差不多吗?”
程二夫人也是急的嘴角长火泡。
“老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都准了的?”她急问道。
“说是上头,上头,我怎么上头了?这是上上下下的都说好了,上头怎么又不行了?”程二老爷说道。
“是不是还是没有走动到?”程二夫人说道,“那个刘玉昆根本就靠不住。”
也是有可能的。
程二老爷皱眉停下脚。
“不行,我要亲自去一趟。”他说道。
喜欢娇娘医经请大家收藏:(www.nnsw.cc)娇娘医经牛牛书屋更新速度最快。
亲自去?去见刘玉昆吗?
“去大夫人那里拿二千贯。”程二夫人立刻对人说道。
仆妇应声是立刻就去了,不多时就回来了。
“大夫人说没钱。”她低着头说道。
程二夫人的火气便蹭的起来了。
“没钱?钱都花哪里去了?”
“这是账册,你可以看看花哪里去了。”
程大夫人神情木然说道,一面将几案上的一个账册递过来。
程二夫人冷笑不接。
“大嫂你当家呢,我们可不敢问。”
“不敢问钱花哪里,却敢伸手要钱。”程大夫人木然说道,“你以为这个家我就那么愿意当?”
“大嫂,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应该说,富家你愿意当,这个穷家你就不愿意当。”程二夫人似笑非笑说道。
看,多伶牙俐齿啊,多会说啊。
程大夫人低下头掩去满眼的哀伤,打也打过了吵也吵过了,她现在累了。
“没钱,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木然说道。
“没钱?没钱就拿东西去当!二爷的前程要紧,没钱怎么去求人?”程二夫人气道。
内里传来一声咳嗽。
“咳什么咳,有病吃药。”程二夫人没好气的说道。
“你!”程大夫人气道,一面忙起身,“老爷..”
程大老爷拄着拐走出来了。
程二夫人坐着草草施礼,不情不愿的喊了声大老爷。
“求人不如求己。”程大老爷没理会程二夫人的无礼,而是慢慢说道,“你去告诉二爷,不用找别人了,去找京里他的女儿吧。”
程二夫人和程大夫人都有些惊讶。
“大老爷,你说什么呢?”程二夫人问道,一面又笑了,“我知道,我们家娇娇有钱,但是哪里有当爹花女儿的钱?”
程大夫人嗤声笑了。
“以前也没少花。”她说道。
“那是你们霸占的!”程二夫人立刻竖眉,这种栽赃可不能认。
“行了,听不懂我的话吗?”程大老爷喝道,一顿拐杖,“她能有钱就能有人,没有人她哪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程二夫人还有些皱眉,门外有仆妇跑进来。
“二夫人,二老爷那边来了好些人,说给祝贺。”她喊道。
祝贺?
程二夫人惊讶,这么说事情又成了?怎么回事?
“先前是错了。”
程二老爷书房里,坐着几个眉笑颜开的男人,此时一个说道。
“这么说不是惠州?”程二老爷带着几分狐疑问道。
“不是,是京城。”一个男人忙抢着说道。
“你们别逗我了。”程二老爷嗤声说道,一面端起茶碗,“我怎么可能去京城为官?”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
“你也别瞒着我们了,你的义子名满京城,又是立了大功,陛下肯定要封赏你的,虽然告书还没到,但肯定已经被提上议程了。”一个笑道。
程二老爷一口茶喷出来。
“我的义子?”他顾不得擦拭水渍,惊讶问道。
“七个。”一个男人忙冲他伸出手指笑道。
还七个?开什么玩笑!义子?以为是种菜呢,扔下出一把冒出一堆来?
程二老爷瞪大眼。
来往的丫头脚步匆匆,将茶捧进来厅堂里来。
厅堂里两个老爷和两个夫人都坐着,这已经是家里很久没有见到的场景了,而且还没有大吵大闹,都安安静静神情肃重,丫头仆妇们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当时是满街的人,就连五城兵马司的人喝了咱家娘子的酒就开道护送呢…”
“…..从城里到城外估算下来足有千众人…”
“….放了好多烟花,比京城上元灯节放的还要多…”
厅中的人都听呆了。
“太..胡闹了!”程二老爷喊道。
“这得花多少钱啊。”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则惊讶失声。
喊完了妯娌两个对视一眼,大约是太久没有这样意见统一了,都有些不习惯,看了一眼各自转开头。
“…不就是几个帮工嘛..还什么义兄…”程二夫人嘀咕说道,“安葬了就不错了。”
程大老爷倒是笑了。
“这果然是她能干出的事。”他说道,看着那个从官府里打听消息回来的管事,“后来是不是闹大了?”
管事忙忙的点头。
“是啊,闹大了,先是一位姓卢的官员以此为由擅发马递将弹劾奏章呈给皇帝,皇帝大怒将其下狱,府衙里又派人去查封了咱家娘子的店,结果民众就乱了说官府朝廷做贼心虚欺压冤屈,说咱家娘子那几个义兄果然是被冤枉了….”他急急的说道,一面说还一面头皮发麻,“后来御史台就把咱家娘子抓进去了…”
御史台!
“我为官快要二十年了,还没往御史台走过呢,没想到女儿倒比老子先进去了。”程二老爷喃喃说道,说罢又醍醐灌顶,重重的一拍膝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原来是因为她!”
程二老爷喊道。
“上头!出了这种事,上头没把我一并绑去御史台,还让我去海州,已经算是开了天恩了!”
一面说一面浑身冷战。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这个扫把星!就算不在眼前也照样会害他!
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程二老爷的痛呼。
“大哥你干什么?”他用手捂着额头,一脸气愤的喊道。
程二夫人也回过神忙叫着扑过去,拉开他的手一看,程二老爷的额头被砸出一个包,顿时哭天抢地的喊起来。
外边站着的仆妇丫头露出早知道会这样终于正常了的神情。
“你长点脑子行不行?”程大老爷喝道,“都吃过多少次亏了,还福祸不分!因为她你没升官?要真因为如此,你现在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因为她你没升官,那现在一群人跑来恭维讨好你,又是因为什么?”
程二老爷被喊的愣愣。
是啊….
因为什么?
“最后娘子赢了,陛下给了恩赐是不是?”程大老爷不再理会程二老爷,看向那管事问道。
管事忙忙的点头。
“是,追封了那几个人的官,那个弹劾的官员也放出来了,西北一个大官姜文元也被调职了。”他说道,“后来那个义兄还给皇帝献上了一架弓弩,皇帝亲赐名伸臂弓,送到西北打仗,立下了大功劳….”
程二老爷听的再次呆住了。
“果然,果然啊。”程大老爷喃喃感叹,虽然早已经猜到结果,但真听说出来,心里还是翻江倒海的震撼。
那是西北的大将啊,那是京中的高官啊,那是皇帝是天家啊。
想当时在江州她争嫁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出面,不是一个管事就是一个丫头在应对,还以为是她一个女子家因为抛头露面而羞惭,所以躲着不见人。
现在想来,哪里是因为羞惭,分明是不值当,在人家眼里他们连个人物都算不上。
程大老爷摇头笑了,一脸的自嘲。
厅中的其他人也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追封了那几个人的官…又西北立了大功…”程二老爷说道。
又想起适才那几个同僚说的话。
去京城做官…
“哈。”他忍不住跳起来,“我的封赠也要来了啊!”
程二夫人也反应过来了,一脸激动的也站起来。
“老爷,你可熬出头了。”她喊道,一面又有些慌慌转身,“就要去京城了,哎呀,这,这好些要收拾…”
“还收拾什么,她在那里呢,难道还让你我没地方住?”程二老爷哼声说道,“终于不算是白养她一场了。”
京城可是有三个店铺呢还是日进斗金的店铺。
在这江州嫁妆铺子田产都被那曹管事一手把持,借着程娇娘不在一手遮天,要是到了京城,那可就是不一样了。
日日守着,又是一家人,怎么也得帮帮忙。
程家的人不能用,这里的人都是这老大夫妇的人。
前些日子,娘家的大嫂捎话好几次,要帮衬一下,带几个娘家子侄过去到铺子里帮忙,正是一举两得。
带谁去呢?
又要过年了…
去京城怎么也得新做些衣裳吧,也不用,到京城再做更好。
哎呀真是忙死了。
念及如此,程二夫人一刻也坐不住了,火烧火燎的拉着程二老爷走了。
厅堂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程大老爷和程大夫人坐着,地上滚着一只茶碗,证明适才这里真的发生过什么事。
“老爷,这是真的啊?”程大夫人一脸不可置信问道,“那傻儿真的连皇帝都见了?”
程大老爷摇摇头。
“我觉得事情不太对。”他说道。
程大夫人顿时紧张起来。
“是假的吧?根本就不可能的。”她连连说道。
程大老爷回过神瞪她一眼。
“怎么是假的?一个两个的是谣传,三个四个,官府里上下都说的真真的,还能是假的吗?”他说道,一面吐口气,“我是说觉得二郎去京城升官的事不太对。”
“怎么不对?她既然做出那样的事,陛下也认了她的功劳,有功她一个未婚的女子家没有办法封赏,那就只能封赏她的父母亲长了。”程大夫人松口气,又叹口气,嘴角浮现一丝笑,“说不定,戈娘也能被追封呢。”
程大老爷依旧摇头。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我们听到的就已经够起起伏伏的凶险了,她这一次的确是赢了,但想必惹下的麻烦也不少。”他说道,“我总觉得不踏实。”
“老爷你多想了,京城还有周家在呢。”程大夫人说道。
程大老爷沉吟一刻。
“来人,唤四郎来。”他扬声说道。
喜欢娇娘医经请大家收藏:(www.nnsw.cc)娇娘医经牛牛书屋更新速度最快。
听说叫程四郎来,程大夫人摇头。
“你叫四郎做什么?都问过了,除了见了几次,他其实对娇娘也知之甚少。”她说道。
“我不是要问他话,我是要他即可动身去京城。”程大老爷说道。
“让我去京城?现在就走?”
程四郎闻言有些惊讶,他今年自然是要赴考的,但算起来是要等十一月再走也不迟的。
程大老爷点点头。
“你妹妹..那个娇娘可能有点事。”他说道。
程四郎顿时大惊。
“什么事?她怎么了?”他忙忙问道,打断了程大老爷的话。
看着满脸的担忧,下一刻就要起身冲出去的姿态,程大老爷心中感慨万千。
就是因为这个吗?
所以那女子唯有对这个四郎关怀备至礼数为敬?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程娇娘面对程四郎是什么样,但看看这里的曹管事就也能清楚的很,不管何时何地,不管在其他人面前怎么嚣张无礼,只要见了程四郎,曹管事必定下马施礼,不是那种草草的施礼,而是一板一眼不错分毫的礼,跟程四郎说话也保持微微的屈身恭敬,走路会侧身先请,自己会后错几步。
如果不是心里真真的尊敬,是不会做出这些行为细节的。
而他之所以能心里真尊敬,必然是他的主人程娇娘对程四郎的尊敬。
“我也没做什么。”
虽然程四郎一直这样说,也不说到底做了什么,程大老爷还是打听出来了。
在家的时候往道观里送过一些钱…
离开江州去京城的时候他也去送行,也送了钱…
在京城亲自去周家见,也送了钱….
想到这里程大老爷不由失笑,他的傻儿子啊,送的那些钱,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厮的零花钱多。
但是那娘子都认认真真的收下了,没有丝毫的嫌弃。
真心是不会被嫌弃的。
程大老爷又长长的吐口气。
“四郎,我就是要你去京城问问她有没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帮上忙的。”他整容说道,“告诉她,二老爷要被擢升进京了。”
程四郎有些怔怔。
“这是,是喜事吧?”他说道。
程大老爷看着他。
“要是喜事,你为什么要结巴?”他问道。
我结巴了吗?程四郎更有些呆呆。
叔父要进京了,妹妹在京里就不是一个人了,是,叔父以前不喜欢妹妹,那是因为妹妹病着,现在妹妹好了,又那么厉害,叔父一定会喜欢妹妹的…
这,是好事吧…
…………………………
陈绍面色不善的迈进高凌波的值房。
“陈相公,真是稀客。”高凌波起身相迎,面带笑容,神态带着下属该有的恭敬。
“这份名册是你批的?”陈绍木着脸说道,将面前的一个册子扔在几案上。
高凌波面色依旧,轻松的看了眼那册子,点点头。
“是啊,正是下官批的,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一脸惊讶的问道。
“今年的官员考课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单独调动官员?且是已经明确任职的?”陈绍说道,而且竟然是避开了他。
“特事特办嘛。”高凌波依旧带着几分轻松自在。
“他算什么特事,此人考评为下,为官十载,毫无建树,怎么可以调任大理寺?”陈绍虎着脸喝道。
高凌波微微一笑。
“因为他是程氏娘子的父亲。”他说道,“程娘子助义兄打造马蹄铁,助义兄献上神臂弓,程娘子为义兄申冤令西北被瞒军功大白天下,为陛下朝廷除去碌碌之辈,为西北得去悍勇猛将,击退西贼百里,收复城堡镇寨,陈大人,敢问她有没有功?”
话说到最后,高凌波早已没了笑容。
陈绍木然。
“她有功。”他说道,“但这跟她的父亲无关。”
高凌波哈哈大笑了,笑声一收,竖眉伸手指着陈绍。
“陈绍,你竟然敢说出这种不忠不孝无父无亲的话!”他喝道,“你是说陛下不该封赠你父亲母亲,还是你父亲母亲不配享的你的封赠?”
官员们兢兢业业是为了什么?武将们奋勇杀敌是为了什么?为的是功成名就,为的是封妻荫子,为的是荣父尊母。
不是哪个官员都能达成这个心愿的,多少人终其一生,也仅仅是换来一个长子的荫官,而做到陈绍这般地位,不仅他的父母年年都能不断的封赠晋职,甚至祖父曾祖父也能得到封赠,而他的刚走稳路的还在吃奶的小孙子,也已经是有着官身吃着朝廷的俸禄了。
这就是为什么人人都想得高官立大功。
“我说的是程娘子,不是我,高大人不用趁机拉扯。”陈绍缓缓说道。
高凌波抖了抖衣衫,面上神情亦是一瞬间恢复平和,眼里还带上笑意。
“那么程娘子得此功,因为女子之身不便,所以给她父亲加官进爵又有什么不对?”他亦是缓缓问道,“难道在陈相公眼里觉得程娘子不配呢还是其父不配?”
不待陈绍回答,他又摇摇头接着说。
“就算其父资质平平,有这个女儿在,也该得封赠,这是人伦大道,这是忠孝之义,怎么?陈相公是觉得这忠孝人伦有不妥吗?”
他说到这里看着陈绍,嘴边浮现一丝笑。
“….还是陈相公觉得程娘子是个不忠不孝无意人伦大道的,根本就不想荣父尊母?”
高凌波啊高凌波,你这般用心真是何其毒也!
“还是由陛下决议吧。”陈绍木然说道。
“那是自然,下官可是个以君父为尊,绝不敢行忤逆之事,行不忠不孝之径,怎么敢自作主张呢。”高凌波含笑说道,“大人真是多虑了。”
陈绍看着高凌波。
“高大人,你可真是用心至到。”他一字一顿说道。
高凌波拱手。
“不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下官本分。”他亦是一字一顿说道,“人,可不要忘了本分。”
看着陈绍离开,围在官厅外的人才重新聚拢过来,一个下属眉开眼笑的迈进来。
“大人,您是没看到陈相公的脸都绿了。”他笑嘻嘻说道。
“乱讲。”高凌波哼声说道,一面撩衣坐下来,“堂堂的相公大人会因为几句争执就绿了脸吗?都是为了国事,对事不对人。”
他虽然说着反对的话,脸上却是嘲讽笑意满满。
“大人,你这招真高。”下属恭维道,一面捧上茶。
“高什么高,我这也是好心。”高凌波接过茶,慢悠悠说道,“这是那娘子该得的,他陈绍唯恐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任人唯亲或者以公谋私情,不敢也不愿意提,这怎么行呢?寒了人心嘛,他怕丢人,我不怕,我来说。”
下属笑嘻嘻的应声是。
“是啊,竟然还有人传言说程娘子跟其父不合,这不是污蔑嘛。”他说道,“大人这可是给程娘子洗刷了冤屈呢。”
“父子哪有不合的,这就是乱讲,是污蔑。”高凌波点头说道,“那程娘子于国有功,又深的民心,陛下又是极其看重,怎么能被污蔑为不忠不孝之人呢?”
下属笑着点头。
除非她就是那种不忠不孝之人。
裹挟民意,讲人伦大道,以为天下就你一个小娘子会吗?
且不管日后能不能让陛下让天下人看清你这忤逆亲长的真相,至少也能恶心你一回。
父慈子孝,倒要看看你这个几乎被亲长溺毙在尿桶里的子怎么孝顺。
他可是个很小气的人,那些吃过的亏,他可是会一个一个的奉还的,不管是什么郡王还是什么江州傻儿,在他眼里没有尊卑高低之分,一视同仁。
高凌波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
周末愉快~
喜欢娇娘医经请大家收藏:(www.nnsw.cc)娇娘医经牛牛书屋更新速度最快。
得知这件事,陈老太爷放下了茶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绕不过去,早晚的事。”他说道。
子以父为荫,父也可以以子为荣,父父子子是打不断舍不掉的牵绊。
以前程娘子有名无望倒也罢了,如今名望皆有,世人就不会单单看到她程娇娘一个人了,而是会看到程这个姓氏,这个家族,而她这个家族里发生哪怕一点小事,也会被人放大来传来看。
这大约也是有名望要付出的代价之一吧。
子女有功,自然也是父母教养的大功,封赏父母也是再合理不过的。
但这件事到了程娘子这里却有些为难了。
程娘子与其父族亲长的关系,别人不知道,他们陈家是再清楚不过的,当初求医,程娘子就是借着他们避开了她的亲长,来到京城,又跟周家闹的生分,再后来更不用说了,直接就把程家告上公堂,一手几乎撕烂了整个程家。
如今的程家几乎在苟延残喘,可都是拜她所赐。
这样的人,怎么会想要父亲受封赠?更别提弄到京城来了。
这一来,会闹出什么事还不可知呢。
“这个高凌波真是…”陈老太爷也无奈的摇头叹息,又看陈绍,“不过,他高凌波知道的,我们知道的,那程娘子也必然心里知道。”
“关键是程娘子这个人倔强的很,我怕她不知道礼数。”陈绍皱眉说道,“这可不是江州,要是闹出把亲长告上衙门的事,就算皇帝仁慈不杀,民众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
神仙弟子也不能是这般畜生行径的。
“她有不知礼数的时候吗?”陈老太爷笑道,“她有分寸。”
陈绍摇头。
“我觉得她没有分寸,肆意而行,要说有也就一个分寸。”他说道,伸手抚上几案,然后轻轻一弹,面前的茶碗翻到。
“挡者死。”
陈老太爷默然,视线看向一旁的屏风。
“这人世间,怎么可能事事都能如意呢?”陈绍说道,“我怕她胃口越来越大,早晚崩了牙。”
不出所料,高凌波的请封赏程娇娘之父程栋的奏章被皇帝准了。
十日后一封告书通过衙门传向江州,而一封皇恩旨意也送到了玉带桥。
“民女叩谢皇恩。”
程娇娘俯身施礼,伸手接过圣旨。
那边婢女起身给宣旨的内侍送上一份大大的红包。
内侍们都眉开眼笑,当然不是说他们穷的没见过钱,而是这钱跟别的钱不一样,那可是李真人弟子给的钱,放在身上说不定能驱邪避恶。
送走了内侍,撤去了香案,院子里的半点喜气也没,所有人都带着几分不安忐忑看着程娇娘。
程娇娘看了几眼圣旨,递给了半芹。
“娘子,怎么办?”半芹颤颤问道。
“什么怎么办?”程娇娘问道。
婢女撇开半芹,自己上前。
“娘子,程二老爷和夫人要是来京城了,咱们可是要被他们闹得不得安生了。”她直截了当说道,“你说怎么办吧?”
黄氏并不知道程娇娘的家事,范江林不会和她说,而范江林也不太清楚,但看着两个丫头都没有一点喜色,他们也不由面色不安。
“怎么会?”程娇娘笑道。
是说他们不会闹的她不得安生,还是说她不会被他们闹的不安生?抑或者都是。
“那就让他们来吗?”半芹忍不住问道。
“要不然呢?那可是皇命。”婢女说道,再次重复一句怎么办才好呢?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程娇娘说道,一面环视下四周。
“我们搬出去就好了,宅子也好找,靠近弓弩院也方便。”范江林忙说道。
程娇娘摇头。
“半芹。”她喊道。
两个半芹都应声是。
“你去选一处宅院买下来,给他们来了之后住。”程娇娘说道。
这一次半芹便不说话了,婢女屈身应声是。
婢女才出去没多久,街门被人急急的敲响,周老爷拉着脸迈进来。
“娇娇,你说吧,怎么办。”他开门见山说道。
“办什么?”程娇娘问道。
周老爷坐下来,冲捧茶来的半芹摆摆手。
“都什么时候了,顾不上喝茶。”他火烧火燎的说道,“那黑心贼夫妇竟然要进京来了。”
京城的消息就是传得快,程娇娘点点头。
“是让去大理寺呢。”她说道。
“娇娇,这事据说是高殿侍提出来了。”周老爷压低声音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似乎不解。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上一次的事,他们肯定把你的事都打听了。”周老爷说道,“明知道那黑心夫妇是如何待你,这是故意弄来恶心你呢。”
程娇娘笑了摇摇头。
“不会。”她说道,“我不恶心。”
周老爷的心思便转了转。
“恶心只是一方面啊。”周老爷又叹气皱眉,“二老爷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
黑心夫妇已经不做称呼了,直接称二老爷。
对于他这点小心思程娇娘根本就没有理会。
“…他这个人虽然自吹的厉害,其实学问勉强,做官更是一般,要不然四年前就该升职了,哪里会等到现在。”周老爷说道。
他说到这里看到面前的女子嘴边浮现一丝笑,但旋即隐了下去。
笑什么?
莫非到底是父女,如今气愤已经消散,也想要重续天伦了?
“…这京城的官可不好当,尤其是大理寺那种地方,我是怕他做不好出了笑话连累了你。”周老爷接着说道。
“可是这是朝廷的任命,他怎能不来?”程娇娘说道。
周老爷眼一亮。
看来还是不想他们来的。
“朝廷的任命,他也可以推辞的。”他说道。
话一出口又摇头。
“他肯推辞才怪呢。”
说到这里满面愁云。
“多谢舅父费心。”程娇娘施礼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吧。”
“那不如这样吧。”周老爷说道,“你搬家里来住,这样他要是敢来烦你,我来对付他,我可不怕别人戳我脊梁骨,亲家舅老爷为大,也没人敢说我不是。”
程娇娘含笑施礼。
“多谢舅父。”她说道,一面坐正身子,“不会有这样的事的。”
周老爷还要说什么,门又被敲响了。
进门的竟然是风尘仆仆的程四郎,半芹都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四郎君你怎么来了?”半芹问道。
程娇娘也从屋子里走出来。
“……二叔….可能要进京了。”程四郎微微喘息的说道,嗓音有些沙哑。
“不是可能,是已经颁布了。”半芹忙说道,面色惊讶的看着程四郎,“四郎君,你特意来告诉我们这个的?”
从江州跑来京城告诉她们?
这也太..可笑了…
程四郎摆摆手。
“不是,不是。”他说道,“是父亲让我来问问怎么回事的,还有,替我父亲给妹妹捎句话。”
父亲?
屋内的周老爷立刻竖起耳朵。
“…我父亲问娘子,有什么事需要他来做?”程四郎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好你个程老大!又来跟我抢!
为了抢我家娇娇儿,连兄弟手足都能拿出来踩了!
不傻嘛,终于知道我家娇娇儿比他那兄弟手足值钱多了。
就在程四郎到京城程娇娘的家,朝廷的告书尚在路上的时候,程二老爷擢升大理寺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了。
脚步声重重的传来,程六娘还没抬头,就有一个大大的盒子被放到面前。
“什么?”她问道,抬头看着面前一脸得意的程七娘。
就要满十岁的程七娘个头很高,坐着的程六娘不得不仰视她。
从这个角度看去,这张脸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还夹杂着那个人的样子。
同父异母的姐妹的面容到底是有着相似的痕迹….
“这是我的一些书和刺绣。”程七娘说道,“我就要和爹爹母亲进京了,东西太多也带不了,送给你了。”
说完了又忙补充一句。
“可都是好东西,不是不喜欢扔了不要的。”
“我才不要。”程六娘哼声说道,“你自己留着吧。”
“留下又没用。”程七娘眉飞色舞,摆着手,“我母亲说了,我们这次去了就不再回来了,而且想要什么自有京里的姐姐给我买。”
程六娘看着她,嗤声。
“姐姐?”她说道,“这么说,你现在是程八娘了?”
“我多了个姐姐?我不是嫡长女了?”
“我不要,一个傻子姐姐,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我不要做程八娘,我不要做程八娘!”
耳边那尖利的怨愤的哭喊似乎还未散去。
程六娘看着程七娘,看着稚气未退,但女容初现的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得意以及欢喜。
什么时候起,她以这个傻儿姐姐为荣了?
“我姐姐可是见过皇帝的。”程七娘不喜欢傻儿这个称呼了,立刻反驳道,一面斜眼看着程六娘,“不过没关系,是我的亲姐,也是你的堂姐,都是姐姐。”
程六娘嗤声笑了。
“这样不忠不孝的姐姐,我可不敢要。”她说道,一面抬手将程七娘放在面前的盒子推开。
盒子倒地,其内的绫罗绢帕以及金银珠钗掉落。
程六娘愣了下,她真以为是程七娘玩剩的绢花绢帕等等之物,没想到竟然还有首饰。
一向小气的程七娘竟然舍得..
可见是要攀上一个有钱的姐姐,以前的那些东西就看不上眼了。
“你那个姐姐可不是好相与的,这些东西你还是拿着,将来被人赶出来,也好变卖做盘缠回家来。”程六娘哼声说道,一面站起身来,似是无意又似是故意的踩在了绢帕上。
程七娘哇的一声哭起来,伸手推开程六娘蹲下来将绢花首饰胡乱的塞进盒子里,抱起来就跑开了。
姐妹两个总是这样吵架丫头仆妇们也早已经习惯了,当下也没别的话跟着散去了。
程六娘转过身忍不住向外走了几步,程七娘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爆竹声就在此时响起来,持续不断,就算在内宅闺阁这边都听的震耳欲聋。
“怎么了?”程六娘不由掩耳问道。
“是二老爷的封赠下来了。”仆妇们大声的说道,更有一些小丫头干脆就跑出去看热闹了。
下来了啊。
程六娘掩耳向外又走了几步,站在廊下。
“一会儿还要接圣旨呢。”仆妇们喊道喜笑颜开,“娘子快些换衣裳。”
虽然不愿意去,但也知道不得不去,程六娘被丫头仆妇们伺候着换了衣裳来到前院,这里已经挤满了人,就连托病不出门的程老夫人也拄着拐来了,红光满面,丝毫不见病气,再看门外亦是人山人海。
“…上一次程家接圣旨受封赏的时候,我还记得呢…”几个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人用漏风的声音大声的说道,“…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一次…真是值了值了…”
“…程家果然厚德福重,看着不行了不行了,竟然又翻身了…”也有精明的人低声说道。
“…封了什么官?”也有对官职关心的人议论着。
但更多的是仅仅看热闹就够了的民众,看放爆竹,看官府差役维护秩序,看到处都是人,还有看京城来的皇差的热闹。
至于为什么又有什么干系呢?他们只需要将来给后辈们讲述这场面如何热闹就足够了。
程家大院里,皇差已经宣布完圣旨,程家众人齐齐的叩头谢恩。
“大人可以择日进京,不用急。”皇差说着场面话。
程老夫人可等不及。
“要快去的,要快去的,都收拾好了,现在就能走的。”她大声的说道。
程大老爷等人汗颜羞惭,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忙上前搀扶她离开。
“…本来就是,还等什么,还不快去进京,快些进京给我也挣回个诰封来,怎么这次的诰封有那死鬼周氏的,反而没有我的…”
程老夫人吵吵嚷嚷的被两个媳妇加快脚步搀扶到后院去了。
而与此同时,安顿好皇差的程二老爷被程大老爷叫到一边。
“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考虑一下。”程大老爷低声说道。
“什么事?”满面笑容的程二老爷问道,一面看着厅内,有些迫不及待要进去享受上官同僚们的恭贺。
“拒绝封赏啊。”程大老爷低声说道。
程二老爷顿时愕然,但又释然。
官员接到朝廷封赏的时候,会有拒绝以示自己做的好不够好的常例子,一般是拒绝两三次后,要么接受,要么皇帝就换了其他的官职来,当然,结果如何也都是事先大家心里都明白的,这只不过是走个过场样子。
“我知道,我知道,大哥,我又不是刚当官,就是刚当官这些规矩也知道的。”程二老爷笑道,带着几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的不满。
“不是,我是说还是别去京城了,换个别的地方吧。”程大老爷说道。
程二老爷终于听明白了。
“大哥,你疯了吧?”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
***********************************
周末休息一下,四千字,一更
喜欢娇娘医经请大家收藏:(www.nnsw.cc)娇娘医经牛牛书屋更新速度最快。
这哪里是疯了,这是故意要害他们!
程二夫人气的双眼冒火,顾不得收拾屋子的大包小包,听到程二老爷的话后便径直来程老夫人面前哭。
“…都说兄弟要帮衬,我们也知道如今母亲你身子不好,大哥他也大病一场,二郎这一去那么远,有事也帮不上….”
程二夫人的话没说完,程老夫人就摔了杯子。
“胡说八道!我身子好得很,我还等着我儿给我挣诰命呢!”她喊道,“大郎身子不好?难道家里就没别人了?孙子一大把闲着呢,重孙子都抱上了,难道连个家都撑不起来?再说了,二郎去京城为官,难道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咱们程家!”
“果然是病了一场糊涂了!把他给我叫来!”
看着慌张领命跑出去的仆妇,程二夫人垂着头拭泪的嘴角浮现一丝得意的笑。
程老夫人屋子里的骂声一直持续了半日。
程大夫人跪在门外哭着要替父领罪,求老夫人看在程大老爷大病未愈莫要让他跪着领罚了。
“谁敢坏了二郎的前程,就是坏了咱们程家的前程,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不肯罢休的!”程老夫人愤愤喝道,“他是你兄弟,你怎么就见不得他好呢?”
“母亲,我就是为了他好…”程大老爷有些无奈的抬头说道,话没说完就被程大夫人拉住。
“老爷,我求求你,你不要再说了。”她俯身哭道。
程大老爷闻言叹口气,俯身叩头。
“儿思虑不周,母亲恕罪。”他说道。
“给二郎把钱带的足足的,都说京城居大不易,还要结交应酬来往,别失了程家的脸面。”程老夫人哼声说道。
程大夫人再忍不住抬头。
“母亲家里没钱,况且二叔去了京城才不缺钱,那娇….”她说道,话没说完被程大老爷用胳膊杵了下打断了。
“是,母亲。”程大老爷说道,“穷家富路,再难也不会让二弟前程为难的。”
程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头。
“下去吧。”她说道,又语重心长的安慰,“你兄弟那么远当官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也是为了程家?为了帮衬你?你怎么能心有埋怨呢?”
就怕他这一去害了自己的前程,也害了程家。
程大老爷苦笑一下,但知道跟母亲也说不清,他恭敬的应声是,和大夫人退了出来。
“弟妹,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跟我说,有些事母亲不懂,也就别拿她当枪使了,年纪大了,也怪不容易的,何必让她老人家因为你我后辈而忧心。”程大老爷看着程二夫人说道。
“是。”程二夫人笑眯眯的屈身施礼,“还是大哥思虑周到。”
程大老爷没有再理会她,看向程二老爷。
“就算我说的,你不打算考虑,那最好也再等一等。”他说道,“等过了年再去….”
本来已经做出恭敬兄弟再说两句自己愧疚让大哥受累在家奉养母亲自己不孝等等场面话的程二老爷待听到这句话,顿时又急了。
“大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过了年再去?大理寺离了我就没别人了吗?我不去多少人等着填空呢!”他说道。
“所以说大理寺离了你也能转,你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京城那地方,委实不太好。”程大老爷说道。
“大哥!”程二老爷简直气炸了,“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这是去京城当官,不是去跨刀山,也不是去败坏程家,你干吗非要拦着我?”
说到这里想到妻子说的话。
那种话也就女人们能说,他是根本不当回事的。
但现在看程大老爷这古怪的样子,他不得不想歪一点了。
“难道大哥,是不愿意我过的比你好吗?”
“啊呸。”程大老爷啐了一口,“你没我好难道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那你怎么不愿意我去京城?”程二老爷说道。
“我就怕那京城里是刀山,你这是去给人当案上鱼肉!”程大老爷低声肃容说道。
程二老爷看着他,神情惊愕。
“大哥,那要这样,天下的人只怕都巴不得去滚刀山做鱼肉呢。”他失笑说道。
程大老爷没有笑,反而点点头。
“倒也是,这世间为官逐利,从一方面来说,可不就是滚刀山做鱼肉。”他喃喃说道。
看来大哥是病的不轻,脑子都变得古怪了。
程二老爷缓和面容,看向程大老爷不再是愤怒急躁,而是带着几分怜悯。
“大哥你快点回去休息吧,我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官了,还能不知道怎么做?”他说道。
“你都做了十几年的官了,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程大老爷问道。
“不觉得!”程二老爷没好气不耐烦的说道。
“你不想想,娇娘如此厌恶嫉恨我们,她会愿意让你进京?”程大老爷问道,“她肯定不会为你请赏,就算陛下有意,她也必然会挡着辞了封赏。”
程二老爷勃然大怒。
“她敢!”他喝道,“如此不忠不义不孝枉为人子!天理不容!”
“先别说什么天理容不容的,先说人容不容吧。”程大老爷亦是急道,“以她的本事,还有什么不敢跟皇帝说的,如今这封赏却依旧给你了,说明一定是有人强行给的,一定不是如她的意愿的,不如她的意愿,肯定就是结了仇了,你说你是不是就成了人家的枪了?”
程二老爷看傻子一般看着程大老爷。
“大哥,你想的什么啊。”他皱眉道,一面伸手指着自己,“那是我女儿!是我生的女儿!她不容我?反了她!”
程大老爷还要说什么,程二老爷先拦住。
“大哥,上次的事,不是做兄弟的我忤逆,你做的实在是也过分了,那嫁妆本该给她,这可不算忤逆..”他说道,“要说不容也是她不容你,跟我无关。”
不待程大老爷再说话,他果断抬脚。
“大哥,我明日就要走了,今日还要收拾,家宴送行也不必了,你好好养病吧,我去跟官府的人坐坐去。”他说道。
程大老爷还要说什么,程二老爷一阵风走了。
“嫁妆的事是我做得过分了?跟你无关?”他又是气又是好笑,“是,是我做的过分了,跟你无关,那你可要记得,到了京城可别对她做过分的事,要不然也怪不得她忤逆了。”
说到这里,他一怔。
忤逆….
“原来是为这个?”他喃喃说道,若有所思。
“为什么?”程大夫人忙问道。
“挟制。”程大老爷慢慢说道。
程大老爷想明白了有心再和程二老爷说话,但程二老爷晚间喝的烂醉回来,第二日一大早硬是撑着爬上车半醒半醉,一家人就赶着车逃也似的走了,甚至都没来得及让他们送行。
这夫妇二人如此行事,只把程大夫人气干脆不去送,丢不起人的程大老爷还是忙带着孩子们追到城外相送。
“…可是有福气了…”
“…将来七娘她们就能在京城寻个好人家了…”
“…听说大娘子跟皇帝都认识的,听二夫人的意思,七娘说不定还能跟皇家结亲呢…”
“..哎呦,那咱们家可要出一个皇亲国戚了…”
院子里仆妇丫头低声切切,伴着嘎嘎的笑声。
程六娘猛地站起来,将窗台上的一个花瓶狠狠的砸出去。
“滚出去,烦不烦?”她喝道。
碎裂声以及喊声让仆妇们吓得忙散开了一溜烟的跑开了。
程六娘站在窗前,荷花池里的风卷着菊香扑面,金秋十月,再过几日家里就可以办赏菊诗会了,可是现在她们都走了,都走了,都去追着京城那个傻子叫姐姐了。
程六娘扁嘴,眼泪再止不住的掉落。
“她是个坏人!”她冲外大声喊道,“她是个坏人,你们迟早要被她害了的!”
程家门前的热闹散去了,但城中有关程二老爷接圣旨的事传的依旧热闹。
相比于北程的热闹,南程这边很冷清。
“没想到啊,你家娘子这么厉害啊。”程平抱着卦旗从河边收回视线啧啧说道。
“那是自然。”曹管事说道。
“不过,再厉害的人也难逃父母恩啊。”程平笑嘻嘻说道,一面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不知道你家娘子在京城可还敢霸道?”
曹管事斜眼看他。
“我家娘子从来不讲霸。”他说道,“我家娘子只讲道。”
程平看着曹管事忽的大喜抚掌。
“曹管事,你没白跟着我,也悟道了。”他笑道。
话音未落曹管事就抬手打歪了他的帽子。
“少跟我瞎扯淡,快去给齐家大户看风水去,一百文钱这么久都攒不够,好容易挣了你就省着点,三两日就吃喝光了。”他骂道。
程平笑嘻嘻的捂着帽子。
“不急,不急,万事皆有定数。”他说道。
曹管事作势还要打他,程平这才跑开了。
程二老爷一家人上路向京城而来的时候,京城的程娇娘依旧过着如常的日子,晨间射箭,之后来门外习字,午后带着几个丫头下厨,傍晚读书….
“总之是不离这一亩三分地。”黄氏说道,一面叹气,“虽然说女子家要少出门,但青春年少的也该多出去走走啊。”
“大娘子,你是想出去了吗?咱们去哪里玩,明日我们就去。”一旁走过的婢女听到了,笑吟吟说道。
“这京城都要被我逛遍了,我还出去啊。”黄氏嗔怪道。
如今跟家里的人也熟悉了,也少了那些拘谨,黄氏本是个爱说爱笑的,便本性自然了。
“大娘子,京城你怎么逛的完,还多着呢。”婢女笑道。
正说着话,门被人敲响了。
“有人来了,我去看看。”黄氏忙起身说道。
因为神臂弓战功赫赫,需求顿时大增,皇帝恨不得一夜之间人手一架,范江林干脆住在了弓弩院日夜监工。
黄氏已经不怕迎来送往了,连皇亲都见过了,别的人在黄氏眼里都不算什么了,况且也没什么人来。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似乎很忐忑,门开了他还吓了一跳。
“我,我想向程娘子请教。”他有些慌慌说道。
“娘子每日都在门前写字,你要是想请教,明早来就是了。”婢女说道。
男人忙摇头。
“不是,不是,我是…”他迟疑一下,“是请教别的。”
请教别的?
婢女不由打量他,这样子的确不像个书生,长得过于粗壮了,也没有书生气。
“你该不会也是来学厨的吧?”她不由问道。
秦十三送来三个丫头之后,消息传开,便又有几个人跃跃欲试送来丫头,程娇娘倒没有拒绝,只说家里地方小,而且人多了也看不清楚,等送走这几人后再送来。
消息传开京城大户人家便热闹了,那可不是送几个厨娘来学厨的事,而是跟这程娘子结交的要紧事,顿时都纷纷的来询问。
男人被她说的一怔,似乎都没听懂,愣了一刻才忙摇头。
“我是,我是想,想跟娘子做个生意。”他说道。
做生意?
婢女审视这男人。
“你是?”她问道。
男人这才想起来,忙在身上摸,摸了半日又讪讪垂下手。
“我,我已经没了官身,所以没了名帖。”他低头带着几分羞愧说道,“我,我姓李名茂…”
“李茂?”
程娇娘听到,放下手里的书卷,坐正身子。
“是,李家的人,就是半个月前引起大火被治罪的那个。”婢女低声说道。
程娇娘点点头,看着廊下跪坐的男子。
“你家已经来找我了。”她说道。
自从那日烟花之后,李家烟火行的人便拿着重礼上门,想要谈谈合作的事宜。
“不过我不做这个生意的。”程娇娘接着说道。
李茂应声是,抬起头看了眼四周的侍女,欲言又止。
婢女看了眼程娇娘,见她并无拒绝,便立刻起身带着人退开。
“娘子,我来不是说和你做我家的烟火生意,”他说道,从袖子里拿出一物推过来,“我是想和你做这个生意。”
***********************************
四千字,周一一更,海涵海涵。
喜欢娇娘医经请大家收藏:(www.nnsw.cc)娇娘医经牛牛书屋更新速度最快。
这是一个小小的简陋的铁盒子。
半芹取过捧给程娇娘。
程娇娘伸手打开,一向淡然的面色微变,但旋即恢复如常。
那是什么?半芹在一旁看去,见打开的盒子里放着一个长长的纸筒,鼓鼓囊囊,古古怪怪,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你姓什么?”程娇娘抬头问道。
李茂微微怔了下,他适才大着胆子盯着这小娘子看,自然看到了小娘子眼中闪过的惊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是没想到下一刻她没有问这东西,而是问自己。
而且问有些可笑,姓什么?
“某姓李,名茂。”李茂答道。
适才已经报过了,看来这小娘子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姓李。”程娇娘重复,看着李茂,停顿一刻,“原本就姓李,或者以后还打算改姓吗?”
这一句话问的李茂凌乱。
怎么会有人问出这样的话?
这是骂人欺师灭祖吗?应该不是吧?无冤无仇的,不至于上来就骂人吧?
或者说,这是一句傻话…
这个小娘子曾是个痴傻儿,虽然说是被神仙点化..呸呸…虽然说得名师救治教导,且学会了这么多神奇技艺,但到底还是和常人不太一样吧….
怎么跟傻儿打交道李茂不会,但想来傻儿都是心智不全如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李茂就有个六岁的女儿,跟孩子打交道还是会的。
跟孩子打交道,就是顺着她的字面答或者问就可以了。
“一直就姓李,我是李家烟火如今长房的第七个庶子。”于是他认真的答道,“以后也不打算改姓,除非犯了滔天的罪过,被除祖…”
“如果被除族,你想姓什么?”程娇娘立刻问道。
这一次就连半芹都侧目,又带着几分担心看李茂。
会不会被气晕过去或者羞恼而走?
她家娘子有时候的说话做派真不是一般人都能承受的。
“除了族,我也还是姓李…”李茂扯了扯嘴角说道。
程娇娘哦了声,又看了看手里的铁盒。
“我不做这个生意。”她说道,将铁盒推回去,“这个也做不得生意。”
这个做不得生意…
没错,如果她想的跟自己想的一样的话,的确做不得生意。
看着这边的丫头立刻要送客,李茂有些急又有些慌。
“娘子,娘子,你是认得此物的吧?”他说道。
娘子根本就只看了一眼,半句话也没说也没问这个,他怎么就说娘子是认得的?半芹有些不解,扭头看程娇娘。
程娇娘点点头。
“我认得。”她说道。
好,实诚!
李茂忍不住挪去上前一步。
“那,娘子,我怎么也做不对,总是不行,我…我想不明白…”他结结巴巴说道。
“你想用它做什么?”程娇娘问道。
李茂愣了下。
“我也不知道….”他说道。
半芹再次皱眉,这叫什么话?不知道做什么就做出这个来?
她看向李茂,见这人神情果然带着几分迷茫,还皱起了眉头,似乎真的是不知道。
“你连用它做什么都不知道,那怎么知道对不对,行不行?”程娇娘问道。
李茂再次愣了下。
“我不是不知道用它做什么,我只是不知道…不知道..”他说道,一面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情急之下比手画脚,似乎要描绘出一个什么,但自己又不知道该是什么。
举着手一刻,眼神反而清明了。
“是啊。”他喃喃说道,“我的确不知道要怎么用它,所以难怪总是做不对。”
说罢起身就跑。
半芹看着哐当一阵风出门的男人,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侍卫也都愕然。
愕然未解,哐当一声李茂又跑回来了。
“多谢娘子指点。”他涨红脸施礼说道。
“不敢,我只不过问句实话而已。”程娇娘说道,一面再次将铁盒推了推,“你的东西忘了拿了。”
李茂看着她摇摇头。
“娘子要是不嫌弃,就留着吧。”他说道,一面忽的跪下叩个头,“这原本就是看到娘子的烟火才想出来的,古人说一字师,虽然不敢自称为徒,但李茂却不敢欺师。”
为徒?
院中诸人惊愕。
李茂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荒唐,说完立刻逃也似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
“娘子,那个人姓什么?”他忽的问道。
什么?哪个?
大家都还愣神,程娇娘看着李茂。
“姓陈。”她说道。
李茂躬身施礼。
“李茂记住了。”他大声说道,转身疾步而去了。
院中恢复了安静。
半芹跪坐下来,将铁盒拿起来。
“娘子,要收起来吗?”她问道。
程娇娘伸手接过看着其中,神情若有所思。
“娘子,这叫什么?”半芹问道。
“这叫什么?”
“哎呀小昉,你别乱动,我这里的东西都不能乱动的…”
“..怎么不叫王妃了?”
“王妃,你父亲又找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又要算计我?”
“…哼,不告诉你…”
“..那我也不告诉你…”
程娇娘盖上盒子,垂下视线。
“不知道。”她说道。
又是认得但想不起来了吗?半芹心中说道,只怕她伤心忙点点头问晚上吃什么岔开话题。
“四郎君住在新宅子里,一个人怪无趣,我们请他来吃饭。”她笑说道。
给程二老爷一家准备的宅子婢女两三日就办好了,如今程四郎住着,新买了一些婢女小厮家院也都送过去了。
“他一路从江州急奔而来,功课肯定是顾不上看了,没拖垮身子已经是万幸了,就让他好好的读书吧,离明年的考试也没多久。”程娇娘说道。
半芹点点头。
“不知道四郎君能不能中。”她说道,一面合手,一面又想到什么,“娘子,我们去普修寺为四郎君进香吧?”
“对,对,这个好,当去,当去。”婢女在廊下听到了忙说道,又冲黄氏合手做请,“大娘子也一起去。”
站在院子里看着丫头带着孩子学走的黄氏笑了。
“十一月了,天寒了,也该去求求菩萨保佑不生冻疮了。”她说道。
程娇娘便点头说了声好。
“也只能用四郎君才能把娘子诓出去了。”婢女低声对走出来的半芹说道。
半芹抿嘴笑,才要说话,门又被敲响了。
“这时候谁来了?”
二人都向们这边看去,门房小厮打开了门,见站着一个笑嘻嘻的内侍。
“程娘子,奴婢是庆王府的。”他忙说道,一面捧上一个帖子,“庆王和晋安郡王请娘子明日上门赴宴。”
晋安郡王?
一众人忙施礼请内侍进来,内侍却笑嘻嘻的摆手不受礼。
“殿下说,也没别的事,就是跟民间一样,乔迁新居,想请娘子过去坐一坐看一看。”他说道,“也没别的人,就是请了娘子一个。”
接还是不接?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程娇娘身上,这个娘子几乎从不出外,更别提与人交游。
虽然郡王不是一般人,但这娘子更不是一般人…
跟皇帝打赌,门前习字….这些其他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她可是说做就做了。
拒绝一个郡王的邀请,也不算什么稀罕。
“好,多谢王爷。”程娇娘说道。
此言一出,那内侍不由失态的吐口气,忙再上前几步。
婢女忙伸手接过烫金的请帖,又递上一袋子钱。
“有劳公公了。”她笑说道。
那内侍也没有客套,笑着接过施礼转身走了。
“那去普修寺只能等后日了。”半芹说道。
婢女点点头。
“我这就去跟寺里打个招呼。”她说道。
程娇娘接了帖子已经转回屋子里继续看书了。
黄氏站在院子看看屋子里又看看院子里。
“可是,接到王府的请帖啊。”她说道,大家该讨论的是只能明日去普修寺的话吗?
“明日要穿的衣服还有首饰都提前准备一下吧?”
黄氏说道。
“大娘子,不用的。”半芹笑道。
“娘子的衣服就那几套,换了跟没换一样。”婢女也是笑道。
“首饰也是,除了那小梳子和簪子,别的也不用。”半芹又笑道,“不如还是想想明早吃什么要紧。”
黄氏摇摇头。
“我还是做我能做的事吧。”她学着范江林常挂在嘴边的话说道,笑着冲院子里学走的孩童拍手,“来,来,到伯母这里来。”
第二日程娇娘一如既往的起身射箭吃饭,门外习字,待这一切做完了才重新换了衣裳挽了发鬓出门。
“跟去普修寺没两样。”黄氏摇头说道,一面想到什么又忙提醒,“贺礼呢?”
怎么看半芹这个丫头两手空空呢?也没见别人往车上放。
“娘子带着呢。”半芹笑道。
黄氏看着程娇娘,也是两手空空,哪里带着?
程娇娘冲她一笑,伸出手晃了晃。
也没东西啊?黄氏更为不解,才要说话,有马儿驰来。
秦十三郎勒马下来。
“你要出门?”他有些惊讶问道。
程娇娘点点头。
“正好,我是来请你赴宴的。”秦十三郎笑道。
“我有约了。”程娇娘施礼说道。
秦十三郎有些意外。
“那晚上呢?”他旋即又笑问道。
“晚上,我不出门。”程娇娘说道。
这次进京后她名声大扬,但人却是更为安静了,以前还会出个门转转吃顿饭,现如今几乎是闭门不出了。
“那明日中午。”秦十三郎便又笑道。
程娇娘还是摇头。
“明日要去普修寺进香,定了普修寺的素斋。”她说道。
定了就退了嘛,一个素斋,黄氏张口要说话,却被一旁的婢女及时的拉了下。
婢女冲她摇头,黄氏便不开口了。
“退了嘛。”秦十三郎笑道,“明日我生日。”
“那真不巧。”程娇娘说道,再次施礼,“定好了的,不便推。”
秦十三郎便笑着点点头。
“好,我知道,你最守规矩了,都怪我没早些请你。”他说道,一面翻身上马,“那,礼物不能没有啊。”
程娇娘微微一笑施礼点头。
“好。”她说道。
秦十三郎冲她笑着拱手,调转马头而去,走到街上又回头看了眼,见玉带桥的宅子已经关上门,而向另一边去的马车随从已经汇入街道中渐渐远去了。
他脸上的笑也渐渐隐去。
“规矩啊,真的是一点点人情也不行吗?”他自言自语说道,再看了眼身后的方向,“或者说,还是不够?”
他说完吐口气转过头催马去了。
*******************************
推荐梨花白《医锦还厢》书号3245684
小侯爷,当初是你休了我,现在又要娶回去?好马不吃回头草知道吗?羞耻俩字儿会写吗?
这么长时间,做好马都腻味了,所以这次我准备做一回劣马。
PS:今日两更。
喜欢娇娘医经请大家收藏:(www.nnsw.cc)娇娘医经牛牛书屋更新速度最快。
一大早庆王府里的人都忙碌起来。
“花园那边要收拾干净。”
“...这花是最好的吗?”
“…御厨的人到了吗?”
王府总管的声音片刻没有断过,喊得偌大的王府里的人脚步匆匆了跑来跑去显得很是热闹,就好似又回到了刚搬来的那一天。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来多少客人呢。
“不用那么紧张,她是个很随意的人。”晋安郡王笑道,一面给庆王束上衣带,拍拍他的肩头,“好了,玩去吧。”
早已经不耐烦的庆王立刻举着手跑出去了,一群内侍忙跟着。
“就是吃个家常便饭,不用在意。”他说道,一面站在廊下向外看。
总管应声是,目光看了眼晋安郡王。
晋安郡王立刻察觉了。
“怎么?”他问道,一面也自己看自己。
“没事没事。”总管忙摇头说道。
晋安郡王哦了声,还是低头看自己的衣裳。
今日穿的是白底蓝紫圆领袍束着朱红点翠腰带,初冬的天气里显得很亮眼。
有点轻佻了吧?
“你去看着他们。”他说道,转身迈步,“我先进去一下。”
总管应声是继续忙碌去了。
“这一件呢?”
晋安郡王站在后边,由两个小内侍扯着衣裳比较,一面问面前站着的四个内侍。
“好,好。”
四个内侍都点头说道。
“跟刚才那套比呢?”晋安郡王问道。
四个内侍神情为难。
“…差..不多吧..”一个结结巴巴说道。
不就是蓝的绿的黄的红的,穿身上都是衣服嘛。
晋安郡王摆摆手。
“去去,叫女人们进来。”他说道。
内侍们如蒙大赦,这种穿什么好看的事还是要女人们来辨别的好。
“..郡王穿这套…”
“..哎呀这套不好,这个,这个才好…”
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伴着莺声燕语叽叽喳喳不断。
没意见麻烦,有意见也麻烦,晋安郡王很快被吵的头晕。
“行了行了,到底吾穿那套好看?”他喝道。
屋子里站的十个宫女齐刷刷的看向晋安郡王,室内光线明亮,十九岁的年轻人已经没有了少年的青涩,再加上这几年先是在外奔波,又陪着庆王奔跑玩闹,身子骨练的结结实实,养尊处优的富贵气中又满满的朝气,眉眼挺秀,风仪出众。
“郡王穿什么都好看。”宫女们齐声答道。
晋安郡王有些气闷又失笑。
“殿下,殿下,程娘子到了。”
门外传来总管的喊声。
晋安郡王顿时又慌了。
“到底哪件?”
“不管了,随便套一件吧。”
“快点快点。”
屋子里顿时又乱了起来。
半芹下了马车,扶下程娇娘才好奇的打量王府。
“地方倒不大。”迎接的宫中妇人含笑说道,“难得离着宫里近。”
程娇娘点点头,抬脚迈步。
其实只是客套一下,实际上这个王府真的不小了…..
怎么这个娘子还当真了?
妇人有些愕然,但想到总管嘱咐的这娘子不可平常人相待便也释然,忙跟上去。
“你来了。”
才到门口,晋安郡王的声音就传来。
程娇娘站住脚,看着随着话音落出现的人。
少年郎穿着青紫点白花纹长衣,带着明亮的笑站出来。
“这边请。”他说道,只当没看到旁边总管那惊愕的神情。
程娇娘施礼参拜,这才跟着迈进门。
“你干什么?”适才那宫妇看着总管低声问道。
总管又笑了摇头。
“女为悦己者容啊。”他说道。
“别乱说,那娘子是个规矩人,可不会乱想。”宫妇忙低声说道。
总管笑着点头。
“是,我不是说她。”他说道。
不是说她还说谁?宫妇更为不解,再要问总管已经忙跟了进去,只得作罢。
“六哥儿,六哥儿,快过来见过程娘子。”
晋安郡王的声音在厅内响起。
“…殿下只有见了这娘子主动叫庆王殿下过来。”
“…是啊,别的时候总是怕庆王被人看到,藏着不给别人看呢。”
从殿内退出的两个侍女低声说道,有人在她们面前重重的咳了声。
“程娘子自然要见庆王,她可是会医术的,要不然请她来做什么。”宫妇板着脸说道。
两个侍女忙低头应声是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宫妇看向厅内,见庆王正被晋安郡王拉着送到程娇娘面前,庆王不喜被人拉住困住,一脸的不高兴口中啊啊大叫,但那娘子面上既没有害怕也没有嫌弃,就如同看到晋安郡王一般神情无波。
到底是神医,众生在她眼内都是如一吧。
程娇娘冲庆王施礼站起身来。
晋安郡王这才松开手,庆王不耐烦的跑开了。
“要看看吗?”他说道,一面指着四周,露出笑。
“好啊。”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高兴的迈步,一面再次招呼庆王。
“六哥儿我们出去转转。”他说道。
还真看啊,宫妇摇头,只得无奈的忙跟上。
“程昉,程昉,你看那边,原本是湖我填平了的,种上一大片的花田,等到明年春夏,就能赏花了..”
晋安郡王说道一面伸手指给她看。
程娇娘依言看过去,认真的点点头。
“要修出摆个图形也很好。”她说道。
“你这主意好,摆出什么图形?”晋安郡王高兴的问道。
“摆个阴阳图吧。”程娇娘说道,视线扫过四周。
晋安郡王点头,立刻对身边的总管吩咐。
“殿下,这里的格局风水都是司天台看好的,不能随意改动。”总管低声说道。
“正因为他们看过的,我才要改。”晋安郡王亦是低声说道。
总管一怔,晋安郡王冲他做个确定的眼神,转过头对程娇娘笑。
“程昉,我们去看这边。”他招呼道。
程娇娘点点头跟着他前行。
前方庆王举着一只风车颠颠而跑,身后侍女内侍都错后一段,在青石板路上拉长一溜。
“真要改啊?”其他人忙问总管。
总管摇摇头。
“郡王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说道,“跟宫里回禀一声吧。”
“那要是被司天台的人知道了,肯定要唠叨。”一个内侍摇头说道。
“哎,对了大人。”一个内侍想到什么眼神一亮,“司天台那边不好说,我们可以问问别人。”
“问谁?普修寺的和尚吗?”总管皱眉说道。
“不是,我听说那位预准日食的韩大人要进京了,到时候请他看看,他如果说可以,想必就能堵住司天台那些人的嘴。”那内侍笑道。
司天台十次九次算不准日食,准一次还是运气撞上的,尤其是今年这一次,原本没算准也不稀罕,但稀罕的是有人算准了,还全城民众做了防护,这种大吉大利的事让那个城镇的百姓欢喜不已,其他地方也都羡慕不已。
那个带领民众做防护的官员也因此出了名,正好赶上这此的考课,上下官员一直称赞评个上等,由一个知县擢升为知州,不日就要进京来面圣了。
总管点点头。
“对,对,这倒是个办法。”他说道,“你们注意着点,人来了立刻告诉我。”
内侍们应声是,总管看着那边越走越远的人,忙追了上去。
………………………………..
“之乐兄。”
耳边声音传来,秦十三郎从窗边收回视线。
“好,好。”他含笑立刻说道。
“好什么好,别敷衍我。”一个少年人说道,一面握着手里的酒碗转了转,“后两句续不上了。”
正说着话,门被拉开了,走进来一个小娘子,身后跟着抱琴的小丫头。
屋子里七八个人顿时热闹起来。
“竟然真请到朱小娘子了!”
“朱小娘子真是难请的很啊。”
一片哄笑打趣,朱小娘子始终神情含笑,冲众人施礼,到秦十三郎这边,秦十三郎也含笑点点头。
“…..我就想喝茂源山,你怎么没有卖的?你们不是京城最好的正店吗?”
楼道里传来男人的吵闹声。
“…客官,茂源山只有那程娘子有,人家不卖也没办法…”
只有那程娘子有,别人没有,而且还不卖,让你们吃了新鲜,勾起馋虫,却偏又不理不睬,钱不缺,威压不怕,荣华富贵不在乎,真是让人没办法。
秦十三郎嘴角弯弯笑了。
门被人拉上,隔绝了楼道里的喧闹。
“秦弧!”
秦十三郎看向那人,举着酒碗摇了摇。
“干吗骂我?”他笑道。
“只有骂你你才听得到。”那年轻人摇头说道,“你今日是怎么了?特意来给你做寿,你偏偏心不在焉的。”
听到做寿二字,正低头调琴的朱小娘子抬眼看过来,又旋即垂下视线。
“我只是想你的诗想的入神。”秦十三郎笑道,一面撩衣坐下来,“好了好了,余下的两句到底做出来没?”
那年轻人被打岔立刻丢开这个,忙接着想诗词。
“…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他反复念这两句,眉头紧皱。【注1】
“….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一个女声忽的说道。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各自念了遍,纷纷拍手叫好。
“朱小娘子,不愧是京中第一魁首。”大家笑道,更有人斟酒上前敬酒。
“奴献丑了。”朱小娘子含笑说道,一面伸手接过酒,抬袖一饮而尽。
厅中诸人顿时再齐声叫好。
“能文能武,朱小娘子豪爽。”
秦十三郎也笑着将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
“明日的正日子我们就不能去给你做寿了,今日在外边玩个痛快…”几个人看着秦十三郎说道,又看朱小娘子,“小娘子来寿星身边陪酒。”
秦十三郎忙说不敢。
“敢,放心,就算你父亲听到了也不会打断你的腿。”大家起哄道。
朱小娘子起身却没有坐过去,而是笑着施礼。
“陪酒是小事,不如奴家歌舞助兴,公子们喝酒为乐。”她说道。
朱小娘子歌舞双全,但很少会人前展示,最多弹琴作陪,只有逢八月正月京中大节以及那些高门大户人家重金相请,才会歌舞献技。
没想到今日不仅请到了,还能得赏歌舞。
“托寿星的福气,托寿星的福!”大家纷纷笑道。
秦十三郎亦是跟着笑,冲朱小娘子举了举酒碗以示。
朱小娘子含笑低头施礼,再一退步,袖子抛起,与此同时歌声妖娆而起。
厅中更是叫好声连连。
秦十三郎笑看着看着忍不住皱眉。
她说,今日有约,不知道是赴哪里的约?当时真不该矜持没有问一问。
问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跟着去?
他想到这里又自己笑了,端起酒碗慢饮。
旋转腾挪中的朱小娘子透过飞扬的袖子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旋即恢复如常,揉腰摇肩,歌艳舞妍,让厅中的人看的如痴如醉。
***************************************
注1:借用薛涛与其父对诗,薛涛八九岁知音律,其父一日坐庭中,指井梧示之曰:‘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令涛续之,即应声曰‘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喜欢娇娘医经请大家收藏:(www.nnsw.cc)娇娘医经牛牛书屋更新速度最快。
在庆王府中,宴席也摆开了。
说是宴席,席间只坐了三人。
晋安郡王坐正身子端起茶碗。
“还要致词吗?”他笑道,“我也没亲自开过宴,这是第一次。”
“当然要。”程娇娘认真点头说道,一面也端起酒碗,“恭喜庆王殿下郡王殿下入府。”
晋安郡王哈哈笑了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再看这边庆王已经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既然是宴席,就要有歌舞。”晋安郡王笑道,一面冲程娇娘挤挤眼,“不是我们府里养的,是从宫里借来的。”
程娇娘一笑。
“歌舞之前,我先把贺礼送给殿下。”她说道。
晋安郡王忙坐正身子。
“要收礼了。”他含笑说道带着几分期盼。
“送之前先要借殿下府里的琴一用。”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点头,一旁的内侍忙去取琴,虽然府中没有,但请来的宫里的歌舞伎人们带着,借了送进来。
“一时仓促,琴不算好,娘子担待。”内侍恭敬说道。
“是琴就好。”程娇娘说道,伸手接过,略挑按几下琴弦,看向晋安郡王,“我想殿下这里什么都不缺,我能送的别人也能送,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既然是新居,我就用琴音给殿下净宅。”
琴音净宅?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一声琴调挑起,厅中并没有安静下来,因为庆王还在大吃大喝不时的大喊,反倒是盖过了有些低沉的琴声。
宫里的歌舞伎人已经在侧殿等候了,本来安静无声,因为适才被借去了琴,大家知道暂时不会上场,便又都放松下来。
本来就没紧张,他们是宫里的歌舞伎,常出现在天子面前以及各种祭天祭祀大典上,一个小小的亲王府的宴席算什么,更何况这个宴席只有一个来客。
不过当那边的说话声传过来时,这边的气氛还是有些微微的不同。
“….琴不算好…”
几个歌伎便回头看,不止她们回头,另外的人也都回头,视线都落在那位被借走了琴的琴师身上。
琴师被借走琴本来就不高兴,待听了这句话脸更黑了。
“..竟然说崔琴师的琴不算好…”有个舞伎掩嘴笑低声说道,“…那这世上也只怕找不出十架了…”
“..为了给这娘子解围,内侍也真够周到的。”另有歌伎低笑道。
这边嘈嘈杂杂的说话声便低低的响起,虽然听到那边琴声挑起,但一来声音有些低闷二来庆王的叫闹声不断,让那边的抚琴变得有些可笑。
笑着说着,忽地见崔琴师站起身来,神情讶异。
“崔琴师怎么了?”旁边的人不解的问道。
“到底是庆王面前,你可别乱来。”有人怕他犯了癫狂忙低声提醒道。
那崔琴师却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向前走了几步。
“你们听。”他说道。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听什么?
大家不由侧耳听,厅内低低的说话声依旧继续,那边庆王的叫喊声也还在不断,而那琴声也依旧不断。
不仅不断,且一声声的蔓延,传过嘈杂的说话声在耳边萦绕。
都说声声入耳,但此时这琴声并没有入耳,而是在耳边旋绕轻抚,这种感觉越来越大,就好像一双手抚过双耳,令人毛孔绽开。
琴声就在这时猛地高亢,如行云流水又似繁星乱闪,弦急而不乱,缓慢而不绝,琴音悲怆,一弦一弦的撞击着。
有低低的哭声响起。
崔琴师的目光扫过四周,见不少歌舞乐伎低首垂泪一面低声互相说什么,显然是被琴声勾起伤心事。
“本来时令初冬肃杀之极,怎么能奏这悲鸣曲?”他不由喃喃说道,“不是说净宅吗?怎么反而哀痛伤绝?”
心中念头闪过,那琴音越发悲凉肃杀,一声一声催的人五脏六腑都要挤出来一般,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甚至不敢再想再想这指法,而是抗拒这琴声。
“…这琴音能传过嘈杂人声,弹奏者心无外物。”
“这倒也不稀罕,任何一个又成的琴师都能做到不受外物所扰…”
“….但能让听琴的人也能不受外物所扰,既能听到嘈杂,甚至自己也能继续说话,但琴音依旧声声入耳入心….”
“…..一心不可而用,什么样的琴声能让人一心二用?”
崔琴师心中念头频频,但耳内琴声丝毫未落,更加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他不由打个寒战。
不,打寒战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真的觉得冷。
这琴声满是秋意冬寒,让人不由是身处冰天寒地中,站立不稳,只想来回踱步,甚至奔逃。
奔逃….
所以说,这就是净宅吗?让那些污秽脏唵之物受不住而奔逃…
崔琴师咬牙制止浑身的微麻。
“因为心中有悲所以才会扰动,那边的傻庆王却依旧…”他心中说道。
念头未落,那边庆王的喊声陡然拔高。
“我冷,我冷。”庆王大声喊道,伴着哭声。
崔琴师顿时骇然,竟然,竟然一个无知无觉不知寒暑的傻儿都因为这琴声发出冷的感觉,那这琴技……
他再无法控制,身子乱战不住,就在这时,琴声一转,似乎云破日出,万道金光洒下,虫鸣树摇,大地回春,暖意浓浓。
崔琴师从心里一声长叹,忍不住舒展了身体,就好像那些破土而出的草木一般,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厅内已经有笑声响起,崔琴师闭上眼,似乎看到面前孩童少女们踏春而行。
他长长的吐口气,睁开眼,视线所及厅内众人亦是神情欢悦,笑声说话声嘈杂声顿时涌来,一切如初,似乎方才只是他的幻觉。
崔琴师伸手摸了摸后颈,汗水湿湿,提醒着他这一切不是幻觉。
“崔琴师,你的琴。”有内侍从外走进来说道。
崔琴师一个机灵回过神,忙上前看着内侍捧着的这架琴,不由停下脚。
这架琴是他师父赠与的,从技艺初成到今日已经足足有二十年了,可以说日夜同眠不曾分离,熟悉的就好像自己的手脚一般,但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的琴,竟有一丝陌生,还有一丝敬畏。
“崔琴师?”内侍催促道,有些不耐烦。
崔琴师忙上前伸手接过,是要进殿奏乐了吧,这样就能见一见那娘子了,再寻个机会请教一下。
崔琴师不由抱紧了琴神情激动,看着其他人开始跟着内侍走,他也忙抢着挤着第一个走出去,刚走到殿门就被喊住了。
“干什么?”门口的内侍们挡住路喝问道,面带不善。
崔琴师被喊的一愣。
“奏乐啊。”他说道。
“奏什么乐,宴席早散了。”内侍皱眉说道,如同看傻子一般。
散了?早散了?
崔琴师愕然看向内里,果然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个侍女在收拾几案,他又回头,看着跟随自己从侧殿出来的歌舞伎人们都也是一脸愕然的看着他。
“…..散了好一会儿了。”
内侍的话从耳边传来,崔琴师一阵酥麻从脚底直冲头顶。
绕梁三日!
原来这就是圣人说的绕梁三日!
崔琴师脚一软抱着琴跪倒在地。
“崔琴师你怎么了!”
殿门前顿时有些乱起来。
这边的热闹正送客出门的晋安郡王并不知道。
“你认得家门了,以后想来就可以来了。”
晋安郡王说道,一面慢步而行。
“虽然我搬出来了,但是呢,亲王还是不能随意出府的。”
落后几步的程娇娘应声好。
“多谢你的贺礼。”晋安郡王又回头笑说道,“听了之后我今日的心情好多了。”
“应该不会。”程娇娘看他摇头,“这曲子不是让人听的。”
晋安郡王一怔旋即停下脚。
“喂喂。”他靠近程娇娘一些,低声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子只是不语,又没说不听。”程娇娘说道,嘴角浮现一丝笑,看着晋安郡王,“怕了?”
晋安郡王哈了声,站直身子一抖袖子。
“说笑!”他说道。
程娇娘含笑迈步。
“我说真的,你不知道我昨日接到我母亲的信,心里真难过。”晋安郡王跟上说道。
“你母亲说什么?”程娇娘问道。
晋安郡王负手身后叹口气。
“母亲不太高兴,怨我出宫之前没有给弟弟请下封赏。”他说道,“说这么大的机会,我只求了和庆王住,而不是为弟弟们着想。”
程娇娘点点头。
“人之常情,也没什么可怨的。”她说道。
“那你觉得是我自寻烦恼了?”晋安郡王皱眉问道。
“也是人之常情,不算自寻烦恼。”程娇娘说道。
晋安郡王看着她哈哈笑了。
“就是说怎么说都有理。”他笑道,“我弟弟们常在母亲膝下,亲而近,母亲自然更挂念亲近他们,这是人之常情,我也是母亲的孩子,孤身在外,又见母亲一心只挂念弟弟们心中自然嫉怨愤,也是人之常情。”
“不是吗?”程娇娘说道。
“是。”晋安郡王看着她笑道,“所以,你也别太在意。”
程娇娘微微一笑,冲他屈身施礼。
…………………………….
“晋安郡王又请了那程娘子了?”
贵妃听了惊讶道。
“是。”内侍低声说道。
“陛下知道吗?”贵妃问道。
“知道,殿下还来宫里借了伶人们去。”内侍说道,“刚刚送人回来去见陛下了。”
“送人还用他亲自来?不过是找借口进宫罢了。”贵妃冷笑说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死心。”
不死心继续进宫缠着皇帝和太后,不死心庆王不能治。
“娘娘,陛下让人送来点心。”门外有内侍说道。
贵妃立刻坐正身子,面带笑容。
“这是晋安郡王送进来了,陛下让给诸位娘娘都送些。”
门外走进一个内侍,恭敬的笑着说道。
贵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
PS:这一卷难写的缘故是,渐变,选择,立场,不甘,每个人,每件事,我得铺垫好,如果觉得无趣,大家可以跳过或者攒着。
喜欢娇娘医经请大家收藏:(www.nnsw.cc)娇娘医经牛牛书屋更新速度最快。
“这是你特意为宴请那程娘子做的?”
皇帝看着晋安郡王推过来的食盒中的几个点心果子笑问道。
“不是,特意给程娘子做的已经吃完了,这个是特意为陛下娘娘们做的,而且还得了程娘子的指点做了添减配料,陛下您尝尝。”晋安郡王笑道。
皇帝哈哈笑了,看着那边试食的太监吃过,才伸手拿起筷子捡了一块放进嘴里。
“不错。”他称赞道。
“那儿臣告退了。”晋安郡王笑着施礼说道。
“出去好几天了第一次来,多坐会儿。”皇帝说道。
“庆王在家里儿臣不放心。”晋安郡王笑道。
皇帝点点头。
“那程娘子怎么说?”他问道。
“陛下,儿臣请程娘子不是为了庆王看病。”晋安郡王说道,又跪坐下来,似乎有些踌躇。
皇帝看着他嘴边浮现一丝笑。
“那是为了什么?”他问道。
“儿臣自幼生长宫中,宫里的弟弟妹妹们又都比儿臣小,认识同龄的人很少…”晋安郡王想了想说道,“当初带着庆王奔波到江州去请她看病,不瞒陛下说,她的态度很干脆也很无情….说的话真的很难听….”
皇帝微微一笑,虽然当时具体的情况他不知道,但自己亲身感触这娘子倔强生硬,想来说的话也不会好听。
“当时儿臣几乎气炸了,恨不得让人当场砍杀了她,也撂下狠话。”晋安郡王说道,“后来想了想,这到底是迁怒了,所以心里一直有些歉意。”
“歉意吗?”皇帝笑问道。
“…是啊,儿臣觉得她这人挺实在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儿臣当时威胁她,她也没什么,现如今道歉,她依旧没什么….就觉得,嗯,这个人很…很…”晋安郡王一面说一面似乎不知道怎么说。
皇帝看着他笑意更浓。
“很赤诚?”他接过话替他说道。
晋安郡王忙一拍手。
“对,对,就是陛下这个意思。”他说道。
皇帝再次笑了。
“你个鬼东西,怎么成了朕的意思了。”他笑道,一面又笑眯眯看着晋安郡王,“你觉得这个人不错?”
晋安郡王点点头。
“挺不错的,很简单,很容易相处。”他说道,“就好像跟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似的,有时候挺可笑,有时候也挺可恨的。”
“女孩子。”皇帝笑着补充一句。
“女孩子吗?儿臣倒没注意,女孩子都这样吗?儿臣见过的姐妹们可没这样的。”晋安郡王笑问道,“儿臣倒觉得她和六哥儿差不多。”
皇帝笑了点点头。
“是啊,差不多。”他带着几分感叹说道,“一个以前痴傻,一个现在痴傻…”
最后这句话他自言自语说出,几不可闻,说罢又用筷子捡了一块点心吃了。
“陛下少吃些。”晋安郡王说道,“甜腻腻的看积食。”
皇帝笑着放下筷子。
“儿臣真告退了。”晋安郡王说道,一面冲皇帝挤挤眼,叩头施礼。
时近傍晚,殿内光线昏暗,皇帝看着晋安郡王慢慢的退出殿内,视线一时竟有些舍不得收回来,愣了一刻才垂下头,看到摆在面前的食盒,便伸手又拿起筷子。
“陛下。”一个内侍忙站过来,“殿下不是说了,您可不能再吃了。”
“你们倒听他的话。”皇帝说道。
这话说的有些吓人,但这内侍并没有害怕。
“奴婢们可不是听郡王的,奴婢听陛下的。”他笑嘻嘻说道,没有迟疑的端走了食盒,“陛下,您可别怪郡王没有多陪你坐坐,庆王是个借口,他如今是宗室了,随意进宫是要被御史弹劾的,跟在宫里不一样了。”
“这才当了几天宗室,就要被弹劾了?”皇帝笑道,不以为然。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
“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皇帝抬抬手,门边的内侍忙拉开门,贵妃笑吟吟的走进来。
“哎,郡王走了啊?”她有些惊讶说道。
皇帝点点头。
“怎么这快走了?臣妾还想一起去太后和皇后那里呢。”贵妃笑吟吟说道,“如今不比以前了,好容易来一趟,怎么不多等些时候。”
她的话没说完,皇帝就站起来了。
“怎么就不如以前了?玮郎他进宫来又怎么不容易了?”他慢慢说道。
贵妃没想到皇帝竟然要翻脸,一时有些怔怔。
“不,不是,陛下,臣妾,臣妾只是感叹….”她忙说道。
“感叹他是宗室了,再像以前那样进宫就要被人弹劾了是不是?”皇帝打断她冷冷说道,“朕倒要等着看是谁有这个胆子!”
说罢拂袖而去。
贵妃娘娘又羞又气,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终掩面而去。
“我进宫三十年了,陛下都没有跟我红过脸。”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陛下这样说我…”
“…最冤枉的是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我还是死了算了…”
贵妃宫中,门外的宫女内侍都垂头,不敢向内多看一眼,只听得内里不断的哭声。
“这本就是娘娘的错。”高凌波说道。
“怎么是我的错。”
贵妃从榻上坐起来喊道。
“我说什么了?我是好心去看看他,谢谢他,谁知道他在那里先下了绊子!”
“娘娘。”高凌波皱眉说道,“不是别人太下作,而是我们不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