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听说
<span class="center">胡伟红</span>
<p/><h3>引文:铃兰花开</h3>
铃兰花语:幸福再来。
总有人问我,笔下的每一个人物,每一个故事,是否真实存在。我想,大概是吧。只是它们发生在不同人的身上,在某个陌生的角落,有些默默无闻、不为人知。我不是个感情细腻的人,却是个很容易伤感落泪的人。当我在某个朋友的葬礼上,突然想起她的笑容,突然想起她最喜欢的花是铃兰时,我忍不住在很多人面前号啕出声,那一刻我才发现,一些人一旦远走了,便不会再归来。
关于铃兰花的花语,有很多的版本,可我还是喜欢“幸福再来”这个解释。那会让我有着雨过天晴般的愉悦与安心,会不再那么绝望。曾经试着种植过铃兰,有那么一段时间,曾经迷恋上那小小的白色花朵,也许是爱上了它诞生时的忧伤传说。在古老的苏塞克斯传说中,亚当和夏娃听信了大毒蛇的谗言,偷食了禁果。森林守护神雷欧纳德发誓要杀死大毒蛇,在与大毒蛇的搏斗中,他精疲力竭与大毒蛇同归于尽。他的血流经的土地上开出了朵朵洁白的铃兰花。那洁白,是秘不可宣的。
我想过有那么一个忧伤的故事,有那么一个忧伤的女孩,她依依不舍地守护着自己心爱的人。我想要让他们继续幸福着,可我不愿让那女孩变得老套而庸俗。我笔下的凌兰仅仅是个带着铃兰花香、一脸甜蜜笑容的女孩。那个画面永远是美好的定格,一如——我远在天堂的朋友……
<small>后来的后来,我听说有一种花也叫“铃兰”,它的花语是:幸福再来。</small>
听说,她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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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轻扬问我还有什么要求的时候,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天,我希望会是个好天气。我想看见澄澈的天空。”
后来我听见他转过身体的声音,很轻,很干脆。一如他每次与我交谈,总是那么简短精练。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赶在他迈步走出门之前,我又随即补充道:“我不会感激你的。”
好半天他的声音才响起,却已然是在门外:“我更加不需要你的感激。”
多么骄傲冷漠的人啊!我曾经拼命想象过苏轻扬是否有着一张扑克一般的脸孔,是否不苟言笑,是否连呼吸都是冰冷冰冷的……可是在那天到来之前,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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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轻扬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的。他出现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了所有的一切。只是当他的助理轻描淡写地将我的身世讲完时,我的情绪或多或少还是产生了一点儿波澜。就像电视上播多了的肥皂剧,麻雀只要飞上了枝头,谁又在乎它是否能真的变成凤凰?
后来我住进了这家医院,故事便也就是这样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手术的前一天夜里,我隐约听到楼道里有若隐若现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是陌生的——我对声音总是格外地敏感。等到我摸索着下床走到外面的时候,那脚步声却不见了。可一股香气弥漫在我的周遭,整个楼道里不再只有消毒水的味道。那香气绝不是香水味,淡淡的,更像是花香,不刺鼻,格外好闻。一时间我竟然分辨不出来是什么香。
也许是被那香气弄得分了神,我竟然被自己绊了一下。幸好一双纤细的手恰好扶了上来。
那香来自那女孩身上,她的声音也是格外好听的。
她问我:“你还好吧?”
可惜的是她的手指尽管传来柔软安静的感觉,却透着一丝凉意,晶凉晶凉的,特别是指尖伴随着那香味,仿佛是从几千米的深海海底浸泡过的珍珠,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散发出彻骨的寒光。
那冷一下子让我难以适应,于是下意识地将被她扶住的手抽回。
女孩却“咯咯”地笑起来,银铃似的令人心情舒畅。在这般夜深人静的医院里,想必很难听到这样的笑声吧?
我为自己刚才不礼貌的举动道歉:“对不起。我只是……”
“没关系。你一个人出来不太方便。你要去哪儿?我帮你。”女孩仍旧一副开朗热情的样子。她身上的香味、她的笑、她的声音,都像一团暖融融的阳光,却唯独那晶莹的指尖让我一度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我只是出来找人。不过……”我转过身子,“我该回去了。”
“找谁?”
想起刚才的那若隐若现的脚步声,我无奈地笑了一下,答道:“我也不知道。谢谢你,我的病房就在旁边,我可以自己回去。”
“哦,那你小心哦。”女孩站在原地没有动。我能感觉得到她一直目送着我慢慢摸索着走回病房,因为那香味一直没有消散。她的呼吸很轻,像根本不存在一样。在我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她那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多大?叫什么?”
我没有回头,却还是回答了她:“我叫半夏,16岁。”
那香始终没有离开,仿佛一直在我的床边。
我叫半夏……
我是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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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好像一直有人唱着歌,恍惚中真的有人在唱歌似的。就在楼下,声音很悲伤,夹杂着隐约的哭泣声,倔强的、任性的、暴躁的……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除了苏轻扬冷冰冰的声音之外,一切如故。
我问他:“今天天气如何?”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
护士小姐进来帮我换衣服,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我坚持着问:“今天的天气如何?”
他好像走到了窗边,随后才回答:“阳光很明媚。”
我沉默着被推出病房。
其实我也不喜欢苏轻扬,我讨厌阴霾冰冷的感觉。自从再也见不到阳光的那一刻,我就彻底讨厌这些。
究竟是怎样发生的?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面前就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铺天盖地,怎么也赶不走、驱不散。院长告诉我,当年如果不是妈妈用身体掩住我,也许我们一家三口就会无一幸免地丧生在那场车祸中。我很想让他明白,我宁愿随爸爸妈妈一同上路,也不愿一个人被留下,可最终我什么也没有说。
我讨厌苏轻扬并不只有这个原因。也许在内心深处,我一直觉得,尽管我看不到他的相貌,却能清楚地感觉出,在他骨子里有和我一样的东西——根深蒂固的、千丝万缕的、某种特殊的羁绊。这种感觉很奇怪,奇怪到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想苏轻扬也是一样,不然他也不会对我生出厌恶。我们在第一次面对彼此,感觉到彼此存在的气息时,就已经心知肚明。
更何况,我无法称呼一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人为……舅舅。
他不过19岁而已,却已经是赫赫有名的苏氏财团的董事长,执掌着国内外的十几家大公司。我曾听迪娜讲,在苏家的历史上,苏轻扬一直创造着奇迹。他从小就被称为“天才少年”,15岁就在美国修完了双学位,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做成了第一笔利润上亿的生意。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外公突然病逝之后,轻松地撑起了整个家族事业。
而他进入苏家,完全是因为当年妈妈的被迫离家出走。
我的归来与重见光明,不过是外公在弥留之际发自内心的忏悔与赎罪。
这个肥皂剧不偏不倚地发生在我的身上,真切地提醒着我,在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我16岁以后的人生会完全被颠覆。
我不再是姚半夏,而是苏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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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娜是苏轻扬的助理,21岁,同样年轻出色。手术后的一个多月,都是她在悉心地照料与安排着我的一切。当然,这是她的工作,尽管有些大材小用。
我穿着宽大的睡衣,赤脚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将我的发丝铸上一层金色。我将半张脸埋进抱住膝盖的双臂间,有些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光明。是的,我的视力已经完全恢复了,我又可以清晰地凝望这个寂寞的世界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迪娜优雅地走进来:“半夏小姐,从今天下午开始,会有家庭教师来帮你补习。再有半个小时老师就要来了……”
我安静地打断她:“叫我半夏。”
迪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改了口:“好吧,半夏。我想你该梳洗一下,顺便换好衣服。”
“一定要这样吗?”我像刚刚窝在房檐上睡醒的猫,伸着懒腰说道,“我以前在盲人学校里学习过。”
“那些是不够的。”迪娜微笑着,“只有经过专门的教师补习,才能让你更快地跟上学校里的课程,使你能尽早进入学校,过正常的学生生活。”
“贵族学校?”我托着下巴一副天真的样子发问。
迪娜有些无奈,却还是耐着性子应对着我:“那些是电视剧里的情节,起码在我们这座城市并不存在。不过半夏,你要相信,轻扬董事长会安排好一切。”
我露出可爱的笑容,侧过脸的时候从对面的镜子里瞥见一张陌生却美丽的脸庞。我微微发愣才恍然明白那是自己。很久没有好好端详过自己了。正是8岁那年的变故,让我的世界彻底颠覆了,我的眼前只有黑暗,更不需要那种叫“镜子”的东西。若干年过去,而我……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容貌。物是人非,此刻抬眼望去,镜中的自己居然像是别人,多么可笑。
可我还是乖乖地接受了苏轻扬的所有安排。尽管一个月前当我从麻药中苏醒时,他就已经乘上飞往美国的航班,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可19岁的他仍然稳稳坐在苏家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上,仍然是我名义上的舅舅。
至今,除了他冷冰冰的声音以及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传奇事迹”之外,我对苏轻扬并不了解,我甚至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我想过会见到他,可想象和现实往往有着很大一段的差距。就像我很想安分守己地做好苏半夏,但是偏偏无法忍受日复一日完全不变的生活。于是在三个月之后的深夜,我第一次从苏家豪华的欧式别墅里逃了出来。
我对天发誓,这次的“逃狱”是我临时兴起的,所以并没有做太多的准备,以至于我顺利站到被夜幕笼罩着的街道上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正赤着脚,穿着粉色的带着蕾丝边的睡衣。夜里的风总是带着一些凉意,我海藻一样浓密乌黑的发丝被风撩起,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像一路飞舞着的妖精。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香气传进我的鼻子。那香味淡淡的,不是香水的味道,更像是花香,却也说不出是什么花,可竟是那样好闻,那样香得恰到好处。而这香……闻过一次恐怕一生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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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循着香气而去。
也顾不上柔软的脚底因为路面粗糙而带来的不适的感觉。可是奇怪的是,那香气越来越淡,最后竟然在一条街道的尽头消失不见了。难道是那女孩走远了吗?没想到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马路上游走的人不单单我一个。或许这就是缘分?
就在我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引擎咆哮的声音。像是一头在夜幕中肆意冲撞的怪兽,那吼叫声撕裂星空后,留下支离破碎的叹息。
我还来不及张望,引擎声竟已经到达身前。显然这巨大的声响并不只是一辆摩托车发出的。等到那群少年驾驶着黑白相间的摩托车将我团团围住的时候,我才察觉出一丝危险的气息。然而那危险似乎并不是针对我一个人。
我乌黑的长发以及粉色的蕾丝睡裙被风扬起,周围是一辆辆叫嚣着的摩托车。有人冲我吹着口哨,那刺眼的车灯照得我睁不开眼睛。
“咕咚”一声,一个人影倒在我的身旁。我没看清他是从哪辆车上被丢下来的,可那人明显受了伤。
车灯打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张好看的似雕塑一般俊挺的面容。他眯起眼睛,刺目的光芒使他浓密的睫毛在眼角处投下深沉的阴影。尽管鼻子正在流血,可仍然无法隐藏那抹坚毅与固执。他嘴唇的轮廓格外深,像是用刀子一寸一寸刻上去的一般,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此刻他正在一片咆哮声中摇晃着站起来,挺拔颀长的身影显得出奇坚定。
“凌浩,你连车都不敢碰了,真是个胆小鬼!”
唯一一辆通体黑色的摩托车在中间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少年摘下头盔露出裏面被染成黄色的头发,他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继续嚷道:“你不是一向最有正义感的吗?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说完他冲旁边的伙伴使了一个眼色,那人便利落地停下车朝我走过来。
叫凌浩的男生顿时紧皱起精致的眉头,不假思索地拦了过来:“她只是过路的,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看吧!我就说你是最有正义感的!哈哈!”黄发男生一阵怪笑,“你如果答应跟我再比一场,我就放了她。你也不想因为你,把一个过路的女孩牵扯进来是不是?”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单凭这几句话,我就大抵笃定了谁是谁非。于是我就这样被毫无预兆地卷进了他们的“战斗圈”。当我快要被那群少年带走的时候,凌浩终于发出了应战的声音。他一把将我拉了回来,因为太过用力,我差点跌进他的怀里。后来我胡乱捋着凌乱的长发时才发现,有一小簇头发上竟然沾上了他的血,也许是我的发丝曾经划过他带伤的脸。或许有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说不清楚的。
凌浩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丢给我,轻描淡写地丢下两个字:“等我。”
我还没来得及应他,黄毛少年便又叫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要找机会溜掉吧?”
“如果我想溜,你以为凭你能有机会找到我吗?”说完凌浩头也不回地朝马路对面走去。
我循着熟悉的香味而来,却无端遇到这样的事情……等到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叫凌浩的男生已经骑着一辆血红的摩托车呼啸而来,连头盔都是通红通红的,在这被夜色笼罩的街道上,仿佛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如此光鲜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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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曾经跟我说过,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老天在冥冥之中注定好的,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于是在之后的很多天,我都依稀觉得,我之所以能遇到凌浩只能用这样的理由来解释。
那天我终是坐在他的摩托车后,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像个被线操控的木偶,就那么死命地抱着他强壮的腰身,任凭耳边响起呼啸而过的夜风,紧闭着眼睛一直坚持到最后。那种感觉是无法形容的,在突然被黑暗笼罩的岁月里,我的世界从未有过任何的波澜。可在那一刻,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除了内心说不出的悸动之外,更让我觉得原来生活也可以这样充满挑战与刺|激。尽管我很清楚私下结党飙车是不对的,然而从凌浩那严肃得毫无表情的面容里,我深刻地感觉出,他对他的车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
他很潇洒地带伤赢得了胜利,黄毛少年尽管不甘,可还是悻悻地与同伴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凌浩只是沉默地走在凌晨的街道上,一言不发。后来他把自己的鞋脱下让我穿上,再后来,我们并排坐在路边。
黑幕一样的夜空有繁星点缀,不见月光,街灯却若隐若现。
他没问我为什么这副样子出现在马路边,我也没有问他和那群人有着怎么样的纠葛。他胡乱抹着脸上淤青的地方,有些血渍已经结痂了。我将身体蜷缩在他宽大的T恤里,忽然觉得心底格外平静与踏实。
他说:“我送你回家。”
我摇摇头,回答:“我不愿再回去。”
“不要太任性。太任性的话往往会伤害到身边的人。”他微微侧过头,从若有所指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丝的忧伤。而那深邃的眼眸中也顿时升起了浓重的雾气,深不见底似的,仿佛将人整个卷了进去。
“不会的,我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因为……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蜷缩起膝盖,用熟悉的方式埋住半边脸。
后来凌浩像是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很轻很轻。他说:“总会有的。你要认真留意身边那些关心你的人,不要等失去的时候才后悔。”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他的眼睛里有晶亮晶亮的东西闪烁了一下,转瞬即逝。等到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露出好看的笑容一把将我从路边拉起:“走!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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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轻扬是在我连续从家里“逃”出去三次之后才终于从美国赶回来的。其实我并不想真的离开那儿。尽管我很清楚,那儿并没有家的感觉,然而除了苏家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我后来两次跑出去,仅仅是想再次遇到凌浩,再次看看他那深邃而忧伤的眼神,再次坐在他的摩托车后,环住他的腰身,让他带我飞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感受那些难得的宁静与踏实。我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任性地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却没有在意过其他人的感受。这是凌浩的说法。
那天迪娜将赤着脚的我带回来的时候,苏轻扬就背对着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正手捧着一本杂志笔直地坐在那儿。他穿着黑色的丝绒礼服,像是刚参加完什么重要的宴会。我甚至很难从那背影中看出,他仅仅是位19岁的少年。如果不是迪娜在下一秒钟叫了声“董事长”的话,我想,我仍然会沉浸在自己的无限幻想中,觉得眼前坐着的人是位来自欧洲的贵族王子。
可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啪”的一声将杂志合上,声音依旧冷冰冰地对我说:“说吧,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不要再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了。”
我看不到他的面容,却猛然觉得我无法把他当成我的舅舅,更无法认定他是个19岁的少年。我一时间觉得他是那样高高在上,如王一般。可我却不知道,他与我之间,除了骨子里的倔强似曾相识以外,他究竟是我的什么人。
于是我沉默着。
苏轻扬站起身,却还是背对着我。他像一本欧洲古旧的书一般神秘,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过于成熟的人在想些什么,可我笃定,他知道我的想法。
“一个星期以后安排你去学校上课,不过每天晚上还是照常要请家庭教师过来辅导两个小时。这是我给你的最大限度的自由。”说完他迈步朝一楼不远处的书房走去。那一刻我才清楚地看到他线条明快的侧脸,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质,几乎每一寸皮肤都被勾勒得完美无瑕。在关上房门之前他又补充道:“在学校的时候,要懂得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就像他一样吗?明明知道自己并不是苏家的人,却从小要努力做好苏轻扬。当年妈妈坚决反抗外公定下的家族式婚姻,而选择了离家与爸爸在一起,外公一怒之下与她断绝关系,并收养了苏轻扬。十几年后的今天,外公在弥留之际叮嘱苏轻扬要让我认祖归宗,不管是男是女都要让我姓苏。所有的一切都是“必须”,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这便是安分守己吗?
在我的思绪胡乱飞驰的时候,迪娜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安慰道:“他就是这样,你会慢慢习惯的。”
我微笑了一下,察觉到迪娜眼底一闪而过的光润。每次提到苏轻扬,她都难以自持。眼神是很容易出卖一个人的内心的,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所以生活才会以这种不容易被察觉的方式继续着。
一周之后我出现在学校里,成为了一名高一学生。
<p/><h3 class="center">8</h3>
我以为自己再次见到凌浩的几率是很小的。至少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我曾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问他要电话号码,或者任何其他的联系方式。不过当迪娜让司机把车停在学校门口的时候,我清楚地在对面街角看到了那辆通体红色的摩托车,它尾部大大的“R”字,格外醒目。
“半夏!”迪娜一把拉住我,“快要上课了,你去哪儿?”
“我……”我一时语塞。
迪娜像是看出了端倪,朝摩托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巧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们先进去再说好吗?说不定你要找的人也在这裏上学。”
我轻轻点了点头,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事实证明了迪娜的判断完全是正确的。就在她带着我去教务处报到的时候,凌浩英俊帅气的身影正站在训导主任的面前。不过此刻的他像是犯了什么错误,正被责备着。我心不在焉地听完一些简单的安排,被迪娜带走的时候还忍不住朝他望了一眼。而凌浩也仿佛认出了我,本来幽黯深邃的眸子猛地一亮,那稍纵即逝的瞬间刚好被我捕捉到。
可那天我终是没有在学校里再见到凌浩。我拼命打听凌浩所在的班级,好不容易找到的时候,他却不在裏面。因为我的“花痴”举动,很多女生冲我指指点点,露出一副鄙夷的样子。她们大抵是觉得,我是个脑袋有问题的转校生。或许,还有着“欺生”的想法……然而渐渐地我却明白了,她们不仅仅是因为我入校的第一天就打听某个男生的下落,而是因为我打听的人偏偏是凌浩。
凌浩。
关于这两个字似乎有着很多的传闻。
听说,他曾经疯狂地迷恋摩托车运动。
听说,他的梦想是去日本参加摩托车大赛。
听说,他曾经为了飙车而被学校处罚。
听说,在某一次被挑衅之后,他遭遇了人生当中最大的一次变故。
“你真的想知道?”坐在我前面的一个女生故意卖关子,她若有所指地努了努嘴巴,像是完全看穿了我的心思,“苏半夏,难道你以前就认识凌浩吗?还是说,你是为了他才转到这所学校的?”
“我只是见过他一次。”我轻描淡写地回答。如果不是大家都说,这个女生是全年级最“八卦”的,我也不会与她纠缠太多。
女生很不满意我的回答,丢来一个白眼:“你以为我是笨蛋吗?只见过一次就会对他这么感兴趣?”
“具体地说,是被他救过一次。”
“真的?”她顿时眼睛冒光,像是引发了极大的兴趣,“我就说嘛!其实凌浩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只是喜欢摩托车,想做一名摩托车手,参加全球最有名的比赛。大家都说他‘不良’,其实都是那些人嫉妒他。那些真正不良的人故意找他的麻烦,实在躲不过了,他才不得不应战。他只想做职业选手。”
职业摩托车手……我在脑海中想象着这几个字的具体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