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马

孟虎计划得周详,阿勒部、恰克图部、传灯会和哈萨克斯坦人,在入夜时分来到了车勒沟。昨夜的大雨过后,这一天是个清朗的好天气,月色下,不用火把也看得清道路。

众人在“人”字一撇的尾端停了下来。孟虎让热伊扎带恰克图部的人去塔尔隘口,传灯会的一众人大多按照了缘的描述,换了奇装异服扮做各路神魔,只余柳清野、成安仁还有说什么也不肯画花脸的李明心。孟虎便对依旧满面怒容的丹鹰道:“你要做勇士的,我有一项任务派给你。”

丹鹰一喜,道:“什么任务?”

孟虎道:“这裏的地势甚是陡峭,我要你带人下去偷袭准噶尔人,你办得到办不到?”

丹鹰头一扬,道:“我们维吾尔勇士,只问做不做,不问成不成,只要是能杀准噶尔人的,我就一定做。”

孟虎点头道:“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你答应了就好办——你带大家下去,先放他两把火,烧死几个算几个,务必把帐篷里的都轰出来,然后你们就引那些哨兵来追你们,只许败不许胜。”

“只许败不许胜?”丹鹰愕然,“这怎么成?这不是叫大家去送死么!我不干。”

孟虎道:“你只要带了大家往阿瓦克湖里跑就行了,等敌人追上来,你们就跳进河里。”

丹鹰道:“临阵逃跑,那算什么勇士?这逃跑的事情我也不干。要杀就杀个你死我活,除非准噶尔人杀了我,否则我决不逃跑。”

孟虎把脸一沉:“怎么,你方才还说,只要是能杀准噶尔人的你都做,一转眼就要反悔么?我叫你失败是为了今天取得大胜利!”

丹鹰怔了怔,虽然有很多的不服气,但是终于没有作声。孟虎道她是答应了,对柳清野、李明心和成安仁又嘱咐了两句,便招呼传灯会众人向西面去寻路下谷。曹梦生同着众人走了几步,回身对柳清野道:“你……看好你师妹!”

柳清野没料到师父还会同自己说话,讷讷道:“是……师父……”可话没说完,曹梦生已经同着一行人去得远了。

这边自有赫雅留下来领路。丹鹰衝着众人一挥手,道:“好,咱们报仇雪恨的时机来了,大家跟我来吧!”说着,率先向那峡谷里冲去。

柳清野、摩勒、李明心、阿叙、扎伊等紧紧跟在后面,乌坦担当维吾尔人和哈萨克斯坦人的翻译,走在中间,成安仁本是断后的,但是他不惯走这灌木丛生的山路,总是被树枝绊到,一时火大,“龟儿子”“王八蛋”忍不住又骂个不停。丹鹰索性叫他用大砍刀在前面开道,他也乐得发泄,一路且砍且跑,箭步如飞。阿勒部族人和哈萨克斯坦人虽然身无武功,走这样的陡坡略略吃力,但凭着一条为亲人报仇的决心,也浑然不顾,过了大半个时辰,众人就来到车勒沟中。

阿叙取出一支头上包了硫磺硝石的箭,瞄准塔尔正中的最大帐篷射了出去。“飕”地一声,那硫磺硝石摩擦着火,划空而过犹如一颗流星。站岗的准噶尔人还来不及看清,那大帐篷已经“呼”地一下燃烧起来。接着扎伊、摩勒等人也都射出一支支火箭去,一时间,噗噗噗,四面流火窜动,准噶尔士兵纷纷惨叫着从帐篷里逃出来。

峡谷里的火光,映红了丹鹰的脸,她抽鞭子一抖,高声道:“咱们去杀了这帮强盗!”边说,边向那火海疾纵而去。阿勒部族人和哈萨克斯坦人也都山呼响应,喊杀着,冲向准噶尔营地。只赫雅叮嘱了一句:“引他们去阿瓦克湖!”可是话音未落,众人已去得远了。

柳清野冲到营中,才刚感觉到火焰的躁热,就有两个准噶尔士兵挥刀向他兜头砍来。他此时胸口有伤,手臂的动作都会牵动伤口,于是飞身一跃,纵至二人中间,双脚齐齐踏向两人面门。两人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他落地尚未站稳,陡然耳边“唰”的一声,又攻上一名敌人,他不假思索,偏头侧身,左腿一错,绊住那人,同时右腿快如皮鞭,“啪”地抽在敌人的太阳穴上。

他还不待喘息,便见那边乌坦左手握着一把大刀,正陷于同三个敌人的苦斗中。乌坦只有一条手臂,这时顾此失彼,险象环生。柳清野当即点地一纵,扑将上去,一脚踏在敌人后心上,又抬肘一撞,解决了另外一个敌人,乌坦趁势一刀,砍下第三个敌人的脑袋。

“谢谢。”乌坦说,但又大叫道:“当心!”

柳清野连忙闪身避让,却听成安仁哈哈大笑,嚓嚓两下,把偷袭的敌人砍成了四块,骂道:“奶奶的,你俩罗唣什么?要命不要?”

但他话音未落,柳清野却大喝一声,夺过乌坦手里的刀向成安仁右边斩去。成安仁扭脸一看,只见一蓬污血喷溅而出,晓得自己险些被暗算了,不由得连连道:“要命要命,真他奶奶的要命!”说着,不敢再罗唣,挥刀又杀敌去了。

柳清野助了乌坦之后很快就又和他分开了。陷于敌阵之中,他也不知道其他人都在何方——有时,看见摩勒疯狂地挥舞着匕首,有时,听见阿叙在一边高声喊杀,更多的时候,周围充满听不懂的蒙古话,只是间或有成安仁洪钟般的几声“奶奶的”——竟是全然不顾那些准噶尔人听不听得懂,他也骂出口了。

柳清野在刀光剑影中寻找丹鹰的身影。他找不见,只能依稀看见什么地方金光闪了一闪,等到他杀开一条血路过去时,丹鹰却又早就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样大概杀了一盏茶的功夫,准噶尔人越来越多,众人已经完全身陷其中。这时,柳清野见到空中又是一支火箭,箭尾上带着风哨,“咻”地一声怪响,正是孟虎等人的讯号,示意丹鹰立刻向阿瓦克湖撤退。

这是当初就约定好了的,众人见了,便边战边向阿瓦克湖方向退,两边人马一时分开,成了阿勒部和哈萨克斯坦人撤,准噶尔人追的形式。柳清野就看到丹鹰了,还兀自陷身于一团敌人中,肩头一处伤口,鲜血正喷涌而出。

柳清野挥拳打飞一个敌人,纵了过去,在半空中“啪啪啪啪”一路踩下,打开一个缺口,拉了丹鹰道:“师妹,走!”

可是丹鹰回手一鞭子把他逼退,道:“要走你走,我要杀准噶尔人。”说话间,左手直抓向敌人的长刀,夺过来反手疾斩,又杀死两个准噶尔士兵。

柳清野避开丹鹰一鞭,道:“丹鹰,你不要任性——这是孟叔叔的计划——”

丹鹰道:“什么计划?我要杀得这些够强盗就好,管他什么计划——我们维吾尔勇士,不打败仗!”她手上片刻不停,虽然因为肩头受伤,招式稍慢,但一条金鞭还是舞得杀气腾腾,一下下都直指敌人的要害。

柳清野道:“不是败仗,是引准噶尔上当,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丹鹰道打断他道:“孟叔叔有他的计划,你带大家逃跑就是了,我是不逃的,除非准噶尔人把我杀了,否则我就和他们拼到底!”

柳清野还要再说,可一把马刀已砍到他面前,不得已,只得斜身一让,劈手斩那敌人的手腕。

“丹鹰小姐——我来帮你!”摩勒从后面冲了上来,一头撞开敌人,“柳清野,你带大家走。”

情势容不得半分的犹豫,柳清野看了两人一眼,一咬牙,纵到阿勒部人一边,抢了两把长刀在手,左右开弓,唰唰唰将逼到近前的敌人砍倒,带着众人向阿瓦克湖退去。

此时准噶尔人营帐被烧,皆是恼火异常,穷追猛打,丝毫也不放松。哈萨克斯坦和阿勒部都有不少勇士受伤,幸有柳清野,成安仁和李明心三人断后,这才退到了阿瓦克湖边。

赫雅呼道:“大伙儿快下水去!”

众人应声“扑通扑通”都扎进阿瓦克湖,而准噶尔一边也高声喊杀着,逼近过来。

柳清野、成安仁和李明心皆严阵以待,却忽听湖上响起一阵怪异的音乐声。三人回身望去,见湖上灯火通明,传灯会中人或持火把,或抱乐器,奇装异服在这火光照耀下,诡异万分,更有那了缘和尚,扮做一个喇嘛的模样,正咪|咪嘛嘛念着樊文。

那些喊杀震天的准噶尔人,全都停在了原地,一个个张大了嘴巴——他们几时见过自己所惧怕的妖魔这样清晰分明地近在眼前?顾不得细想那金刚杵模样像是草叉子,那法螺变了牛角,那甘露器更加像是个西瓜,一个个魂飞魄散,嗷嗷怪叫着向后奔逃。原本跑在后面的人,不明就理,等看到了,立刻掉头没命地逃窜。

阿瓦克湖虽人畜落水皆不下沉,但是要想泅游,也非易事。不过,传灯会众人轻功高强,遇到这样的湖面,当真如履平地,琮琮琮地拨弄着乐器,喊着了缘和尚所教的古怪咒语,踏浪而飞一般追了上来。陈洛会一把铁莲子丢出,准噶尔阵中立刻惨叫一片。但是这些人都急于逃命,哪里还顾得是谁被打中,哪怕是踩了同伴也不去相扶。湖里的阿勒部族人和哈萨克斯坦见了,都万分解气——终也叫这伙强盗尝一尝被人追杀的滋味!

可是柳清野却猛然想到:丹鹰和摩勒还在后面,这下岂不是要陷入这群亡命之徒中?他心裏“咯噔”一下,提气就向回纵。

而此刻准噶尔大营,火焰熊熊,人马纷纷,只见到准噶尔士兵乱哄哄向北面的山坡逃窜,哪里还看得清丹鹰在哪里?柳清野在混乱中疾纵,有时踩上敌人的头顶,有时又陷在阵中挥刀苦战,他直杀得两把长刀刀口都钝了,双臂酸麻得仿佛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丹鹰——摩勒——”他嘶声呼喊。

不远处闪过一线金光,柳清野眼前一亮,挥刀劈开面前的阻挡——那边果然就是丹鹰了,恶斗已久,招式散乱,但是凌厉分毫不减,而且招招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只攻不守。有道是“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十余个准噶尔人不敢靠近她,只是她身上大小伤口不计其数,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

柳清野又是焦急又是心疼,一声呼唤都咬在嘴裏出不了口,直骂自己刚才弃她而去。他把左手长刀一送,插|进一个敌人的胸膛,右手长刀力劈,斩下另一敌人的脑袋,急急抢上两步到得丹鹰身旁:“快和我走!”

丹鹰并不答话,鞭子绕上一个敌人的脖颈,发力一扼,勒断了那人的脖子,可是那人倒下时,也一刀砍中了丹鹰的手臂。鲜血登时狂喷,可丹鹰毫不在乎,又一脚向斜前方的敌人踹去。

柳清野抢步上前,把双刀当胸一封,抬脚将那敌人踹飞,道:“丹鹰,不要打了,会没命的,热伊扎前辈会收拾他们的!”

丹鹰恨恨地转身去收拾余下的敌人,道:“没命就没命,没命也要杀了他们!”

柳清野听她这话,意思是今日要拼却一死了,一个箭步跨上,搭住丹鹰的肩膀:“丹鹰,你不要再闹下去了——”

“我闹什么?”丹鹰缩身一让,只给柳清野留下一手的鲜血。“被杀的又不是你的族人,又不是你阿爸!”她厉声叫着,“啪”的一鞭子抽在一人的脸上,“我就是要报仇,要把这些强盗赶出去……”

“等等——”柳清野再次按住她,“会死的,你跟我走!打仗不是意气用事!”

“你放开——”丹鹰劈手一掌砍向柳清野的腕子。但柳清野手一翻将她捉住了。丹鹰怒极,回鞭子抽柳清野的脸。

柳清野偏头避开,手里却丝毫也不放松。更他余光一瞥,见一个准噶尔人正举刀向丹鹰斩下,忙呼一声“小心!”,全力把丹鹰向自己拉来。

而丹鹰发了急,一心要挣脱,反而飞起一脚踢向柳清野的胸口,自己向后跃去。

柳清野只觉胸口一凉,心口也是一凉。完了,一个声音说。

而说时迟,那时快,就见混乱的战团中蓦地冲出一个人来,一头撞在了丹鹰身上把她推开了。那准噶尔兵手起刀落,鲜血喷溅而出。柳清野和丹鹰同时嘶声大呼:“摩勒——”

摩勒已经倒在血泊里,然手中匕首还是狠狠掷出,刺进那准噶尔兵的胸腹之间——同时刺来的,还有柳清野的刀,而紧接着抽上来的,是丹鹰的鞭子。那准噶尔人瞪着眼睛,仰天栽了下去。

“好……好极了……”摩勒笑道,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丹鹰把他抱在怀里,素来不会说安慰的话,只有声声低唤:“摩勒,摩勒……” 而这身体渐渐沉重,再怎么呼唤也难以挽回。她连血带泪地一擦眼睛:“你……你等着,我把这些强盗都杀了……给你出气……以血还血!”

“啪——”柳清野自己都没有想到,就这样甩手给了丹鹰一个耳光:“你想死吗?快跟我走!” 说着抢步上前架住摩勒的肩膀。他的手掌火辣辣地疼,他想他一定是打得很重。不过,无论如何,打也要把丹鹰打醒,不能让她死在这裏——他是答应摩勒的。便又向怔怔的丹鹰吼道:“你要叫他的血白流吗?”

“喂,柳清野……”摩勒居然还有力气笑,“你怎么能打丹鹰小姐……你欺负她,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柳清野奋战之中无暇回答,但感觉肩头一轻,回头望望,是丹鹰负担起了摩勒的重量。这不由得使他心中一喜,疲惫顿减,手中长刀再次舞得水泼不进,衞护在朋友和爱人的身侧。

“你……你不能欺负她呀……”摩勒喃喃地叨念,“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好,我是答应了。柳清野心裏默默道。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是摩勒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天的黎明,带着一种异样的惨烈——在车勒沟的塔尔隘口,热伊扎带领恰克图部勇士奋力拼杀,歼灭了大部分逃窜至此的准噶尔士兵。当太阳缓缓升起时,照耀了车勒沟中一片片红柳,掩映的,全是尸体。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叫所有人的眼前都仿佛起了一片雾。

不过,柳清野确定,自己眼里的雾决不是因为那呛人的血腥,而是因为摩勒,因为摩勒脸上微笑的幸福表情。丹鹰木头一样跪在旁边。

传灯会的人因为拿住了一个会说汉语的准噶尔人,正忙于审问。周围横七竖八地或躺或坐,休憩着维吾尔人和哈萨克斯坦人。乌坦、阿叙、扎伊等人,用马刀在沙地上挖着浅浅的墓穴。

柳清野觉得喉咙里梗着什么,卡得他要断气,很痛。这种疼痛,更甚于他那再次开裂的伤口。他有一点头重脚轻,就用那刀口打卷的长刀支撑着站了起来,走到乌坦等人的身边,开始狠狠地刨土。

乌坦、阿叙和扎伊先都愣了一下,然后就落下泪来。他们说:“柳清野,摩勒怎么就死了呢?”

柳清野不说话,只是用力刨着土——是啊,摩勒怎么就死了呢?那个从胡杨树上跳下来的少年,那个说“好兄弟讲义气”的少年,那个警告自己不可以抢走丹鹰的少年,那个逼自己立誓永远保护丹鹰的少年——他怎么就死了呢?为救丹鹰而死的少年!

柳清野浑不觉手握的不是刀柄而是刀刃,鲜血一滴滴落在干硬的沙地上。

摩勒终于实践了他十八岁的誓言,用他的一生,保护丹鹰,向着丹鹰。

“你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

当泥土掩盖摩勒最后一丝笑容时,柳清野深深地瞪着,把他的情敌和好兄弟烙印在心裏,同时,一遍遍的默念:“我答应你了,摩勒。”

丹鹰一直没说话。李明心静静地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也是无语。成安仁扛着大刀,来向摩勒的坟拜了三拜,道:“奶奶的,摩勒,我一定替你报仇!”

柳清野听到他说“报仇”,以为丹鹰又会冲动着跳起来,刚要阻止,却见丹鹰把拳头一捏,站起身来,径向传灯会众人走去。

柳清野唤了句“丹鹰”,可她就好像没听见,只向着孟虎“扑通”跪下了。“孟叔叔……”她说,“是我错了……打仗的事……我……我错了……”

众人俱是一愕,谁也料不到这样烈性的丹鹰,杀得遍体鳞伤也不低头的丹鹰,现在居然来认错了。他们都看着她,柳清野也看着——丹鹰的神色出人意料地冷静,只是嘴角微微抽动。

孟虎双手把丹鹰扶了起来,既没有责备,也没有嘉许,只道:“好好休息休息,咱们又要打了。”

丹鹰脸一扬:“又打哪里?”

孟虎道:“打车勒沟北面的的哈台古城。”他一指那被俘虏的准噶尔人,道:“这家伙是准噶尔大军的军师,他交代,哈台古城的废墟现下是准噶尔的堡垒,用来储存粮草。从这裏逃出去的人,都跑到哈台去了。咱们要乘胜追击。”

丹鹰的脸上立刻变了神气,声调也提高了:“好,孟叔叔,你说怎么打?”

她这一句话倒叫孟虎更加惊讶了,但是一愕之后,就微微笑道:“你来,我讲给你听。”说着,就用红柳枝在沙地上画了起来。

柳清野本来见到如此复杂的地图,就不由自主想要躲开,可是这一次却想道:“我答应了摩勒要好好保护丹鹰。光向着丹鹰是不行的,我一定要像孟叔叔一样,通晓兵法,决不让丹鹰再身陷险境!”当下,也走上前去,凝神细听。

孟虎道:“哈台古城,有百年历史,本来是个险关要地,可是早已荒废了。我想,准噶尔即使早有准备,一时间也无法将城重建,何况此番仓促,他们多半是依仗裏面粮草充足,关起门来,打算死守。”

阎铁笔道:“若他们当真死守,咱们现在也不能同他们耗下去呀。”

孟虎道:“这个是当然,大伙儿都累了,谁有心思慢慢守着——不过,我想这些准噶尔人也在裏面坚持不了多久的。”

阎铁笔道:“这话怎讲?”

孟虎道:“沙漠古城之所以荒废,最常见的原因,就是干旱——可能流经那座城的河突然改道了。”

“不错!”热伊扎插话道,“我小的时候,哈台城附近有一条卓尔勒河,到我青年时那卓尔勒河改道到一里地外去了。去年我到那里,这条河已经消失不见——哈台城里是一片戈壁,准噶尔人在裏面,非渴死不可。”

孟虎看了一眼那被俘的准噶尔军师,见他正阴沉着脸,猜想热伊扎所言不假,便道:“热伊扎族长证实了我的猜测,那就更好了,咱们在这附近把皮囊都灌足了水,轮番去哈台城守着,等准噶尔人渴得半死时,出来一个杀一个。”他说着,又在地图上的几处分别指了指,道:“赫雅说,这几个地方有些石山,乱石堆什么的,大伙儿小心,不要叫准噶尔人跑脱到这些地方,追踪不易。”

众人都点头以示明白。陈洛会笑道:“好说好说,这几个地方好守。看来早则中午,晚则黄昏,咱们就要上哈台城里吃准噶尔人的粮草去了。”

成安仁也是满怀信心:“嘿,可惜哈台不是噶尔丹那老小子的巢穴,否则他爷爷我,也要进去给他来个‘哈台十日’‘准噶尔三屠’,哈哈!”

王春山对这话很是不受用:“咱们可不能做满清鞑子那一套,否则和禽兽就没什么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