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控制
邹叶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情绪。
毕竟是个少女，而且她也不是真的那么淡漠，现在她表现出的那种情绪应该叫失落，仔细看去还有一些迷茫。
她的队友也有些难过，却都没怎么表现出来，只围在邹叶纹身边，对她说着一些安慰的话。边上几个队伍包括赵阳他们探头探脑想上去求个联系方式，却始终不敢靠近。
张一杨和徐菁越众而出，很自然地走上去。
徐菁道：“恭喜你们，刚才打得很精彩。”
几个姑娘回头看她，一人接过话头，邹叶纹却还是不言不动。
“机器是怎么了？”张一杨问。
姑娘们互相看看，也没隐瞒，直言是电源短路导致机器无法动弹，语气中也觉得不可思议。
周围人见气氛被徐菁他们缓和，正要围上来，一个中年男人却走了过来，喊了一声“纹纹”。
这人叫邹和平，样貌和邹叶纹十分相像，此刻他微微皱着眉头，急匆匆地赶来。
“叶纹，你爸爸来了。”一个姑娘对邹叶纹道。
邹叶纹终于抬起了眼睛。
“比赛打得已经很好了，你们几个太优秀了，我为你们骄傲。”邹和平一走到她们面前便道。
几个姑娘有些尴尬，似乎不太适应，纷纷道：“谢谢叔叔。”
邹叶纹突然冷笑了一声，道：“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众人皆惊。这姑娘之前一直淡淡的，眼下却情绪激烈得就如换了一个人。
邹和平眉头皱得更深，道：“纹纹，怎么这样说话。”
邹叶纹翻了个白眼，看都不想看他：“那我应该怎么说话？说谢谢你的夸奖？我们打比赛又不是给你看的，你凭什么为我们骄傲。”
邹和平也变了脸色，一个“你”字出了口，话却没往下说。
几个姑娘赶忙招呼邹和平坐，企图岔开话题。
邹和平却又平静了下来，好像大局已定，对邹叶纹道：“我现在不逼你，不过你已经输了，你这么大的人，应该知道言而有信。”
邹叶纹咬着牙没再说话。
看到这样的气氛，部分围观者犹豫着还要不要上去，一部分人则受不了打算离开，邹和平却换了表情招呼起来：“几支队伍的表现都太精彩了，我是邹叶纹的爸爸，我叫邹和平……”
他和参赛者攀谈，似乎很热络的样子，有记者过来访问，他还迎上去大吹自己女儿的机械才能。邹叶纹终于忍无可忍，将手中遥控器摔在地上，扭头走了。邹和平脸色又有些难看，不过也只看了一眼女儿就又继续回答记者的提问。
张一杨心想这大叔搞什么啊，也太没眼力了吧？难道是经纪人？
他扭脸一看徐菁，却见她脸有担忧。
张一杨问：“怎么，想去看看？”
徐菁点点头：“不过不太熟，她是不是想一个人待着？”
“管她呢，咱们就当是去看蓝胡子的。”两人拾起地上的遥控器跟了上去。
“一会儿她要是哭，你可得上去劝啊。”张一杨冲徐菁道。
徐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如徐菁所料，邹叶纹只是静静地看着蓝胡子，脸上一点儿要哭的迹象都没有。
“嘿，一会儿就要颁奖了，你不去吗？”徐菁问道。
张一杨走到蓝胡子边儿上看它。
“不去了，我队友去也是一样。”邹叶纹道。
徐菁看她情绪很平和，道：“你和你爸爸……能和我们说说吗？不想说也没事，我们随便聊点儿别的。第一场被你打败的对手很崇拜你呢。”
邹叶纹看看她，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我可能很像个神经病吧，我爸说他为我们骄傲，我就气得想杀人。”
徐菁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当初信誓旦旦一定能拿第一名，现在却因为短路这种小儿科的问题输掉比赛，也不知道是该气谁。”
邹叶纹的表情十分难看，带着自嘲和苦笑。
看着她嘴角努力挤出的笑容，徐菁突然很难过，想上去抱抱她。
张一杨却在旁边突然插道：“你爸和别人说得起劲儿，说你是机械神童。”
邹叶纹冷笑一声，道：“早就猜到了，不然他还会说什么？”
徐菁拉她坐下：“他应该是真的觉得很骄傲。”
“骄傲？我是个人，不是他的所有物，我的机械知识是从他那儿学的，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他有什么资格做出评价，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张一杨说：“你爸爸确实讨厌，一口官腔，我听着还以为是做演讲呢。”
徐菁皱皱眉，她不太爱听这种话。
张一杨又道：“那也没什么，你马上要上大学了不是吗？到时候离开家，过自己的生活去。”
邹叶纹却摇了摇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输掉了比赛。”
徐菁一阵惊讶，怪不得她情绪会有些失控，原来这场大赛的胜负竟然关系重大。
“呵呵，我就知道。”张一杨倒是一副猜到了的表情，“你原本是想报什么专业的？”
邹叶纹道：“我喜欢设计专业，已经想好要报考A市的学校了。但是我爸想让我在H市读机械，我吵不过他，就答应来参加这次大赛，赢了听我的，输了则听他的。”邹叶纹又叹了口气。
“你的机器很漂亮，也是自己设计的，对吗？”徐菁道。
“是的，不过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输了。”
张一杨看着蓝胡子部件上花体的Z字，那一定也是邹叶纹自己设计的。她很有天赋，无论是机械还是设计。
“纹纹，干吗呢，该领奖了。”邹和平的声音传来。众人一看，他正一脸喜色地走过来。
邹叶纹又冷了脸：“我已经让队友去领了。”
邹和平拉她：“说什么呢，你身为队长怎么能不去？那么多人看着呢，还有人拍照的。”
邹叶纹抗拒着，死活就是不动。
邹和平看起来又要发火的样子：“你以后就要走机械这条路了，这个道理需要我告诉你吗？你有天赋有水平，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好好抓住？”
“我再有天赋不也没赢？况且我本来就想学设计，机械不过是你一厢情愿。”
“我一厢情愿？那你为什么做这个机器人出来？你难道不喜欢？没赢正说明你的能力还没达到顶尖，应该继续学习。你有天赋，学一学不就能赢了？你能力达到我就让你去学别的。”
“你为什么就非要我走机械的路，我现在喜欢的是设计。”
邹和平开始发火：“别跟我提什么设计，咱们家就没人有艺术细胞，那是你能做的行当？”
“你不能不代表我不能，我喜欢设计，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弃。”
“呵，才多大就一辈子了，你知道什么？少废话，跟我走，我绝对不会让你走机械之外的路。”
徐菁关注着他们的争吵，张一杨却听得百无聊赖，回身拿起了刚才放回到蓝胡子身边的遥控器。
这东西和游戏手柄有些像，他一看就知道按钮是怎么回事，也早想试试手了。
谁知几个操作下去，蓝胡子竟然一下蹿出去好远。张一杨目瞪口呆，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另外三人也被吓了一跳。
“这，蓝胡子怎么又能动了？”徐菁道。
邹叶纹立刻拿过遥控器。在她的操作下，蓝胡子的动作毫无停滞，完全不像是出了故障的样子。
邹叶纹看向邹和平，他的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但转瞬即逝。
邹叶纹有些不可置信：“是你动的手脚？”
即便再有争吵，邹叶纹也没怀疑到自己父亲头上。
徐菁、张一杨两人不约而同也看向邹和平。为了让邹叶纹顺他的心意，他竟然做出这么不光彩的事？
邹和平面无表情：“你可以查看机器，看我动没动过手脚。”
如果没有看到邹和平的神情，邹叶纹也许会相信，但她看到了。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
邹叶纹没有再说话，上前拆卸起蓝胡子。
徐菁对她道：“你先看着机器，我们去通知你队友，再去帮你看看有没有人接近过蓝胡子。”她也不愿意相信是邹和平做的手脚。
徐菁和张一杨去外面找到邹叶纹的队友，她们已然领完了奖。如此这般一说，她们也兵分两路，当即派出两人去找工作人员调录像。
他们先看了比赛时的录像，没什么异常。
张一杨道：“邹和平是在什么位置，有观众席的录像吗？”
工作人员又调了观众席的录像出来，几人使劲瞅，终于看到了邹和平的身影：他坐在很靠前的中间位，这个位置非常好，是看比赛的黄金座位，同时也被对准观众席的摄影机全程拍摄了下来。
感谢先进的摄像技术，放大后竟然还比较清晰。从录像里能看得出来他很融入气氛，十分激动，对比赛也很投入。
他身子很少靠在椅背上，每次蓝胡子打击对手取得胜利，他都分外高兴，手舞足蹈。蓝胡子比较被动的时候也能看到他的紧张。不过最后决赛那一场，他却显得平静很多，没有那么兴高采烈。
这当然是因为这场比赛的结局事关两人的约定。
决赛的录像里，蓝胡子一直领先，邹和平前倾的身体也一直没怎么动，但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蓝胡子出故障前，他突然靠在了椅背上。
徐菁紧盯着屏幕，邹和平一直没再换过坐姿，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比赛结束，连周围开始欢呼，他都没有动一下。
徐菁心念一动，不由得向张一杨看去。张一杨看了她一眼，抠了抠下巴上的胡茬。
定论当然不能就这样下，两人又四处转悠了一番，排除了别的可能——确实没人再接近过蓝胡子。
他们往回走，看到蓝胡子周围又围了许多人。
蓝胡子的外壳已经被拆开放在地上，一些零件也被拿了出来。周围围着的都是选手，他们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还当是在维护，其间不禁对蓝胡子的精美发出惊叹。
邹和平也在盯着那些零件，张一杨顺着对的他目光看去，视线尽头是花体的Z字Logo。
邹叶纹显然没查出什么来，蓝胡子的机器内部没有任何问题。
“有查到什么吗？”邹叶纹问队友。
她的队友摇了摇头，邹叶纹失望地低下头，眼里满是不甘。
她觉得这件事肯定和邹和平有关系，可机器没问题，录像也没有问题，难道真是偶然？还是说，其实是她看错了？
张一杨突然开口道：“为什么非要用这次比赛当赌注呢？听你们之前的话，似乎只要邹叶纹获得比赛冠军就可以了？现在机器没问题，那说明她只是运气不好才输掉比赛，而她的真实水平已经达到冠军，对吧？”
几句话一出，邹叶纹眼中又亮起了光彩。
邹和平则皱眉道：“比赛就是比赛，输了就不需要再多说。”
邹叶纹反驳：“不对！你是说机械技术达到要求我就可以走自己的路，不行的话就得继续学习。”
邹和平说：“那好，如果这次只是巧合，那你就再去参加别的比赛，下次如果赢了，我就答应你。”
邹叶纹没想到事情还有余地，惊讶地看着邹和平。
张一杨却懒懒地说：“那你等着吧，你参加多少次比赛也得不了第一。”
邹和平怒视张一杨：“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知道。”张一杨也盯着他。
徐菁拉拉他，然后对邹和平道：“不知道邹叔叔有没有时间，一会儿我们一起聊聊？”
“你们是谁？我和你们有什么好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