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置换
徐菁和陈湛坐在旅店的椅子上，张一杨则倚靠在床上，慢慢喝着水。水是刚才陈湛进门时给他倒的，温度正好。
“所以你们都是练武术的？我那天看到的光是当时练兵器时刀剑的反光？”
事已至此，张一杨索性把话说开，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陈湛点头：“中医理论和武术都是对人体内部的探索，经络、气之类的理论一脉相承，所以很多中医都会接触武术。我们研究所历来的要求是大家都要习武。我一直觉得这事儿没有必要专门说，没想到闹出这样的误会，真不好意思。”
徐菁问道：“那个江波看起来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之前来找你时都说了什么？”
“他说的话很奇怪，好像是说我有什么超能力，让我加入他们做什么事儿。我只当他是胡说八道，另有所图，所以加了门禁。”
闻言，徐菁与张一杨对望一眼，道：“你认为这世上没有超能力，是吗？”
陈湛笑着摇头，觉得很荒谬：“这世上怎么会有超能力？这就和上个世纪盛行的那种‘气功’一样，都是骗人的。”
张一杨在心裏吐槽，武术都出来了，你还觉得别人荒谬。
似乎察觉到了张一杨的心思，陈湛又解释道：“武术是一种技术，是凭借千年流传下来的经验对人体进行训练，它有规可循，并不脱离世间规则。而且也并不是说练武就对人体好，很多武术家寿命都不长，这其中也是有道理的。武术没有你们在小说电视剧里看的那么神奇。”
这一番话让两人各有领悟，徐菁想到自己对超能力的疑惑，对张一杨道：“我想告诉他。”
张一杨在喝水，表情十分无所谓，他也看得出陈湛这人比他可靠一万倍，便道：“你想说就说，我无所谓。”
徐菁转过头，认真地对陈湛道：“其实我们俩就有超能力。”
陈湛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哪一种？”
徐菁又看了一眼张一杨，张一杨赶忙用杯子挡住嘴，大叫：“别找我，让他长胡子去。”
“我是加速生长，张一杨的则是类似透视的能力。”徐菁说着走到陈湛身旁，伸出左手食指，然后和陈湛一起看着指甲长出半厘米。
“这个……”陈湛沉吟着。
张一杨插嘴道：“这世上真的有超能力。而且我可以肯定江波也有。他缠上你是因为不知道你会武功，以为你那是超能力。”
徐菁点头。
“这很打破我的认知。”陈湛道，“不过也许这种超能力也是有迹可循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凭空发生的事。”
“这么讲究科学啊。”张一杨吐槽。
陈湛一笑：“与其说是科学，不如说是道理。”
语毕，他又道：“我阅历不足，解释不了这件事，不如我领你们去见我的老师，他应该可以给你们些许帮助。”
陈湛这人十分有行动力，下了决定后，他晚课也不上了，直接领两人去了内科圣手家里。
老式的折叠餐桌旁，徐菁略微拘谨地坐着，张一杨坐在她旁边。陈湛在给一个中年男子倒酒。
那人一头黑发，看年纪不到五十，身材敦实，一副乐呵呵的表情。这个表情从他们三人来后就没停止过，似乎每分每秒都会发生天大的好事。
酒杯被自家徒弟倒满，男子拿起后轻饮了一口，发出“啊”一声长叹，看似享受得不得了。
张一杨边吃边在心裏乐，“内科圣手”“全国领先的中医研究所所长”“武林高手”，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个人，漫画情节也不过如此了。
徐菁却有些反应不过来，也不怎么动筷子，似乎刚才的一幕对她冲击有些大。
他们来的时候正是饭点，在厨房做饭的所长没听到门铃，还是陈湛打了个电话他才跑来开门。而门一打开，徐菁看到的就是系着围裙且满脸乐呵的所长。
看到陈湛带了人来，所长连问都没问，点点头道了句“来了”，转身又回去炒菜。
陈湛招呼两人坐下，让他们自便，也去厨房帮忙。不久，陈湛出来喊上张一杨，两人从阳台上搬了一张折叠桌和四把折叠椅过来。
桌子上摆上塑料转盘，陈湛又从柜子后面滚出一块儿圆玻璃架在上面，客厅便成了餐厅。
徐菁摆好碗筷，陈湛喊张一杨一起端盘子，所长摆酒，四人正式开吃。
看着张一杨风卷残云般的吃相，所长放下杯子问徐菁：“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合胃口？”
徐菁赶忙摇头：“不是的，是饭菜太好吃了，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不太适应，也觉得很麻烦您。”
这顿饭的好吃程度从张一杨的疯狂进食中可见一斑，他可是吃遍了外卖和餐厅，更何况最近对晚饭还有阴影。
所长把一盘水果沙拉转到徐菁面前，用筷子凌空点了点，示意是给她做的。
所长说：“放宽心。这世界对小姑娘已经很不友好，就别再自己约束自己了。你们呀，要更洒脱些，能和男孩儿们一较高低。”
“师父想她女儿了。”陈湛在边儿上道。
这两天徐菁既有的观念一再受到冲击。她首先接触了让她打开另一扇大门的中医，这让她犹如挖到宝藏，无时无刻不想去印证、去吸收。之后又接触到了武术。
她的青春在打工和学习中度过，从没看过小说、电视剧，这次是她第一次接触“武术”这个概念，也让她生出想尝试一下的心。
然后就是今天，这个和蔼可亲、仿佛天塌下来都从容乐观的所长，他说她应该洒脱，不要束缚住自己。
徐菁心裏又难过又是开心，仿佛燃起了一把火，又好像淌进了流动的清泉。她绽开一个笑容，变换了轻松的坐姿，接着拿起筷子吃起来。
这一桌子菜是真好吃，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吃到这样的美味。
“这就对了嘛。”所长呵呵笑着，也拿着筷子加入了进来。
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这一顿饭众人都没再说话。等吃完收桌子时，徐菁要跟着帮忙，陈湛却拦住她，转而拽着张一杨进了厨房。
被武林高手拽住，张一杨毫不挣扎地跟着走了，心中哀叹自己第一次进厨房竟然是被男人胁迫的。
厨房里传来水声和碗碟碰撞声，徐菁与所长面对面而坐，说起了这次的来意。等张一杨带着一身协助陈湛洗碗时溅到的水走出厨房，徐菁和所长已经就这件事讨论了一会儿了。
“超能力是什么呢？如果有个外国人，他不懂中医，身上很疼，结果中医的针灸一针下去他就不疼了，他会不会觉得这是超能力？”所长对徐菁说道。
明明是“超能力”这样匪夷所思的话题，讨论的气氛却并不严肃或者可笑。
所长说：“会认为是超能力，是因为你不了解。你不了解它的成因，不了解它的原理，不了解它的来由，其实只要搞明白了那也就寻常了。”
徐菁点着头。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在知道病毒前，人们不也以为那是诅咒或者巫术吗？
“所以我们应该多使用以便有更多了解？”张一杨插口问道。
“你们现在用过几次？自己有什么感觉吗？”所长看向两人。
“我用了十几次了吧，没什么感觉。”张一杨道。
徐菁却道：“这个能力有副作用。”
张一杨吓一跳：“什么副作用？你之前怎么没说过？”
“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不要用。”徐菁用视线扫了下他，接着对所长道，“我们还认识一个能控制电流的人，他跟我说他每次用完超能力后都会发生不同程度的意外。使用得越多造成的后果越严重，最严重的一次他手被机器划伤了。”
“邹和平？”张一杨问。
徐菁点点头：“我和张一杨也遇到过，不过我们的似乎没什么规律。来这儿之前，张一杨每天都用超能力透视别人，但我那些天一直跟着他，没发现他遇到什么事。”
张一杨闻言目瞪口呆，徐菁之前竟然是在给他下套！忽悠他当了志愿者就算了，竟然还偷偷拿他做实验！呃，不过似乎那一千块酬劳就是用来试验超能力的，志愿者服务是自己的奉送……
张一杨回忆使用超能力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立刻想到了自己被烫伤的手，然后就是从医院回到宿舍后一次又一次悲催的晚饭。
他能想起来的倒霉事儿，竟然都是在使用超能力的日子发生的！
“我连续倒霉了好多天！”张一杨把他的晚饭遭遇说了出来。
徐菁皱眉：“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以为就是我倒霉而已，倒是你，为什么不早说啊？早说的话我就不用那么惨了。”
徐菁没理他，道：“那看来超能力用多了真会发生意外。而根据使用的不同，意外的程度也不同。”
“不是意外事件，就是倒霉！吃方便面都没有调料包！”想起这事儿，张一杨还是觉得十分悲惨。
陈湛一直在旁听着，此时突然开口道：“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种联想。这很像初学者给人推拿时不会用劲，损耗自己气血的现象。”
两人看向他。
陈湛继续道：“中医的推拿按摩讲究‘劲’，我们练功就是练气劲。推拿时不用‘劲’只用蛮力，慢慢地，推拿师自己的身体就会被‘损耗’掉。这个感觉和你们使用那个超能力很像，师父你说呢？”
所长乐呵呵地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有找到使用超能力的正确方法？”徐菁和张一杨面面相觑，这个说法无疑又是一扇大门。
“江波的超能力是什么呢？他今天会有副作用吗？”张一杨联想到今天江波的嚣张，“如果他一直在收拢有超能力的人，他是不是已经有方法了？”
陈湛道：“他之前纠缠我的时候提过，说我要是加入他的话，有关于超能力使用方面的好处。”
几人都陷入思考。
此时，所长道：“这世界上的能量是守恒的，习武人说力从地起，也只是借势而已，并不是真能无穷无尽地获得力量。而随着力量的使用，人本身也在慢慢损耗，让这种能力延续的方法无非两种，一种是让原本就有的东西增加，就像通过练功来凝聚精力和阳气，一种则是让损耗减少。如果肆无忌惮，即便有方法，也会入不敷出，肯定是不能长久的。”
这一通守恒的理论说来平常，离人们的生活却很远。道理谁都懂，真正运用到实际中的则少之又少。
徐菁默默思索了一会儿，道：“所长，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单独说。”
“哦？好，跟我来。”所长引着徐菁去到另一个房间。
眼见房门关上，张一杨道：“能量守恒啊……武功也不能打破这一点吗？”
陈湛回：“当然。很多武术因为发力多，损耗也比别人多，不少武术大师都是英年早逝。”
“武术难道不是用来强身健体的吗？”这和张一杨自己认知里的不一样啊。
“当然强身健体！但是天天和人打架，不注重巩固自身根基，力气迟早要用完。”
“所以你才不让他们打架？”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打架不是我们医生习武的目的。”
门内，白炽灯的灯光照满小小的房间，这让徐菁联想到那晚的医院，她神情略有恍惚，而坐在她对面的所长则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有没有暖一点儿的灯光？”徐菁缓缓开口，但没有直接说医院的事。
所长示意她按门后那个开关，徐菁依言照做，屋内霎时充满暖黄色的灯光。
所长露出欣慰的笑容，徐菁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眼神恢复沉着和坚定，说：“所长，我刚才没有说全，其实那超能力还有别的副作用。”
随后，徐菁道出自己为陈老太太愈合伤口，却导致陈老太太眼睛坏死的事。
所长认真听着，神色如常。
完了，徐菁又总结道：“张一杨的超能力也对病人用过，可那些病人都没出现过异常状况，所以我这个能力……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副作用吧。”
所长听完点点头，只认真地道：“好孩子，你会是个好医生。”
徐菁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所长又道：“我被人称为圣手，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不是的。”徐菁仍摇头。
所长闻言笑笑不语。